龙年话（画）龙

‍1999年12月，全世界和中国人民都期待新世纪的到来。

一天深夜，凤凰卫视来电话说：“我们从希腊到中国的世纪之旅将要路过敦煌，采访古代莫高窟和当代党河石窟，之外还有什么？你是我们兰州帮里点子最多的，希望听到你的好创意。‍”

我从小热爱地理，特别喜欢纳斯卡平原的地面图形。作为艺术家每次乘飞机俯瞰大地和浩瀚的戈壁，总希望能够增添一点新的东西。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在西北戈壁上画一条巨大的龙。

 

 

我曾经看到一篇报道：一位美籍艺术家的嘉峪关万里长城增加一公里，这是一场行为艺术，将无数炸药埋成一公里直线，瞬间爆破浓烟四起……而我希望创作环境艺术品——新的绿洲。

我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嘉峪关市长的赞同，但他说：“我的大画家，您画一张画很容易，这么大一张画是需要钱的。”

‍‍我很郁闷，乘坐伸不开腿的夏利出租车回家，路过辉煌的天安门广场时突然想起北京大学资源集团——我曾经为庆祝北大百年校庆赠送过巨大的油画作品。我在电话中讲了创意，他们马上说：“非常好，你需要多少钱？”

我对钱没有概念，脱口而出10万块钱。他们说：“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吧！”

第二天，北京大学资源集团告诉我：“龙年是以中国人民值得喜庆和期待的年份，我们还请艺术家楼家本先生在北大资源宾馆外做了一条不锈钢的龙。”

我决定用中国汉字作为依据，从历代书法家上百个龙字中选中了唐代怀素的草书龙字，在地面犹如江河蜿流。

我乘上了西去的列车，路过兰州请教了我家好友任震英先生女婿邓总工程师：如何在地面落实这幅巨大的作品？他说建筑业有放大样的技术，只要你有设计图都能完成。他把图片输入电脑后立即打出一张有计算格的一平方米的1:1000的图纸，我一路上在纸上数出了250个小方格，也就是25,000平方米。‍

到嘉峪关后，市委书记得知后来宾馆看望。他看到这个将要植树绿化的环境艺术品的创意非常兴奋，说：这是嘉峪关的荣誉，现在就请主管国土规划的副市长来。我们当天晚上决定龙的中心点位于嘉峪关长城第一墩景区内。

第二天已经是12月31日，市委书记来电话说下午举行龙林奠基仪式，我非常吃惊这么快就完成了所有手续。

现场聚集了嘉峪关市党政军部门的负责人，地面立着一根木桩，书记说：您先打第一锤，我们齐心合力完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龙林。市长握着我的手说：“咱们说话算话，明年见！”

这时天已经擦黑，我还要赶到敦煌和母亲一起度过新年，就匆匆告辞了。‍

当我们离开嘉峪关时，天空突然发红，我感到很奇怪，经过400公里的疾驰到敦煌刚好是新年钟声敲过，满城都是鞭炮声。

母亲见到我说：“长乐小毛支持我们的党河石窟，赠送的新年礼物是一台北京吉普。”

我告诉母亲，我在准备给他们的“回礼”——世界上最大的龙。

第二天元旦，嘉峪关市来电话说：“您走后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地面白茫茫一片，是否继续进行？”

我表示风雪无阻。第三天雪化后，我赶到嘉峪关，请当地的建筑设计院开始放样，他们根据图纸钉了50个木桩，拉线测量用铁锨撒了20吨煤粉，第一步放样完成了。

龙字要沿着这条10公分的煤粉线只有喷洒颜色后才能从空中看到，我绞尽脑汁查阅染料资料，突然在文具店发现了一瓶甘肃武威生产的墨汁——怀素用墨写字，这条龙也应该用墨！

我立即拨通了这个小工厂的电话，他们完全支持。我用墨汁做了稀释和喷洒实验，喷洒8公里5米宽的墨带，需要将3吨墨汁稀释到110吨水进行喷洒，政府请求当地的消防部门在不影响消防任务的前提下给予支持，消防队长也姓常，他说：老弟，这件事交给我了。我要求在消防车装一个可以侧喷5米的龙头，经过改装试喷成功 ，常队长告诉我可以开始了。‍

墨汁厂虽然只有2吨存货，但经过连夜加班，3吨墨水也如期运到，浩大的工程开始了，3台消防车沿着煤粉线前进喷洒，经过3个昼夜终于完成了。

这时电视台拍摄队已经抵达，我乘坐凤凰卫视中文台原副台长赵群力亲自驾驶的轻型飞机，终于看到了壮观的地面大字。中央电视台（编者注：现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下同）和凤凰卫视报道：“这个字长1000米，宽800米，相当于两个天安门广场，这是人类最大的环境艺术品。”

 

 

 

消息传到国外，美联社和日本主流媒体争相报道，日本电视台还特地租用热气球升空，在600米高空主持人激动地大声说道：“当21世纪到来之际，崇尚龙的中华民族用这么巨大的字来表示他们的决心！”

回到日本后，一天孩子放学回来对我说：“老师在课堂上向全班同学赞扬爸爸！”

她要我送给你这张《朝日新闻》。报纸第一版刊载了一幅照片，标题是：“中国沙漠悠然出现巨大的龙”。

庚辰龙年到来之际，嘉峪关政府和中央电视台在直升飞机航拍下，完成了《烽火》的巨大活动。次年，由数百名解放军战士和机关干部在不毛戈壁种植了一片蜿蜒8公里的红柳沙枣的林带。

春节过后我拜访嘉峪关市，还没有进书记办公室门就听到他在电话里批评说：“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不能这么迷信！”

原来这一年农历二月二时，嘉峪关城楼附近6个长年干枯的泉眼出水了。

24年过去了，当年的墨迹早已消失。由于嘉峪关市坚持不懈的努力，龙林已经成为一片巨大的绿洲，陪伴着古老的万里长城。

2024年新春

于太平洋观潮阁

 

附：

新春伊始，中国甘肃嘉峪雄关的巨大的迎春火龙，以其熊熊烈焰，灼热了人们的心田。这是一名旅日的华侨艺术家在当地政府、北京大学资源集团和香港凤凰卫视的帮助下完成的。这仅仅是“中华龙林园”工程中的一部分，“龙火”燃灭后创作集团将于今春开始沿“火龙”宽大的轮廓线植树，力争在年内完成这一绿化生态工程，并在今后中华民族的其它11生肖年份，每年伊始都要造一个巨大地面图形，最终形成12平方公里的绿化带，为中国西部大开发和再造锦绣山川献礼。这也是龙的子孙对于龙真诚的感情再现。它是人类在地球上所作出最大的单体文字图形，也是人类最大的艺术与生态的结合体，它远远超越了中国古代阴山、贺兰山岩画。因此足以看出艺术家如同大漠戈壁般的胸怀和气度。人们更在期冀着冰雪消融之时，龙林给荒寂的大漠浸透绿色的生机。迎春火龙，中国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作了特别报导。于是，一个富有传承意味的名字——常嘉煌，也被人们所认识。

这位旅居日本的华侨艺术家是倍受日本人民尊敬的一位画家，日本的国家电视台NHK曾多次对他在敦煌党河绝壁开凿石窟、创作壁画等作了专门报导，NHK曾对日本的观众做收视调查时，观众反映强烈，纷纷来信要求从新播放或延长播放时间。并称赞道：“常先生所做的工作是美好的、超越时空的伟大壮举……”因此，他的艺术在海内外引起很大的反响。

这次日本共同通讯社向全世界发布消息和图片，日本一家发行量最大的晚报惊呼：“中国戈壁上出现了巨龙！”《朝日新闻》作了三次特别报导，并称：“中国现在到处是金钱的社会，能不能来点文化气息？”中国的公益广告曰：“请珍惜每一滴水，也许人类的最后一滴水，那就是自己的眼泪。”

目前世界上环境污染严重，植被被破坏，水土流失……人类将面临着一种严重的生态危机的考验。常嘉煌作为一位艺术家能像普罗米修斯那样，去思索人类生死存亡的自身命运问题，他以特殊的行为艺术的手段，使艺术与生态结合，艺术与自然结合，以巨龙来表述中华民族文化特征，汇聚民族精神，呼吁生态平衡，独创了戈壁人文奇观。我们纫佩于他的行为艺术，着实是因为他的行为充分地阐释出了他的艺术语言和人文思想；富有使命感的忧患意识；不可遏抑的热爱自然和生命的诗心。这，又分明和他深厚的家庭影响和个人经历紧密相关。他受父嘱托，到日本留学，去找回那在中国已失传的传统文化与技法。他在东京艺大平山郁夫画室和研究机构学习了十数年。他的行为艺术的内核，凝聚了画家对自然、社会、人生和时代的深刻体察。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寄寓着中华民族的坚忍、勇毅、智慧、进取的精神内涵。《说文解字》：“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云，秋分而潜渊。”而唐代狂草大师怀素书写的“龙”字，点线结合，飘逸灵动，苍凉博大，刚柔相济，活龙活现出龙的形象。龙腾于天，人敬慕于龙，恰好是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思想的外化。常嘉煌从怀素的“龙”字，引发了诸多联想，燃烧了艺术灵感，从怀素天马行空式飞逸飘动的狂草中得到了一种对自然的领悟。

他说：“怀素的草书与大地山川的气势接近，他的龙字是一种留存千古的自然与人文的融合体。”他又说：“21世纪应该是中国人崛起的时代，是汉字文化在东方崛起的时代。我想用这个龙来唤起大家对古代文化，对汉字的热爱和回思。”今天，似乎已进入了电脑时代，虽然有书法家在操持楮墨，但越来越多的人日益放弃了笔墨；盈满墨香的《傅雷家书》已成稀世珍宝；书法的审美情趣，越发生疏。正是在这种情势下，常嘉煌要以世界上最大的汉字为载体，让人们在意象和图腾的契合中，重新咀嚼传统文化，进而热爱之。

据调查，这条巨龙的面积相当于两个天安门广场，笔划的宽度相当于长安街宽。用110吨水稀释三吨墨汁，动用三台消防车喷洒三天，仅仅完成了一个双勾图形，香港凤凰卫视吉普车沿着龙字的笔划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走完，新春二月二日7时23分由常嘉煌和嘉峪关市长、北京大学和凤凰卫视代表亲自点燃，一条火龙顿时在荒漠中腾飞起来，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常嘉煌要在荒漠中造出龙林，是经过长期思索的。他自幼热爱自然，对各种生物情有独钟，认为人类和生物是天然的伙伴关系。十几年前在乘飞机途经河西走廊上空时，他鸟瞰大地，壮丽的地表纹样使他激动不已，由此产生了在大画布般的地面上创作艺术作品的想法。日本鸟取大学远山正瑛教授过去曾多次呼吁，中国96％的人口拥挤在50％的国土东部，现在是应该关注西部的荒漠的时候了。常嘉煌深深地被震撼，并激发了创作灵感，西部的沙漠严重危胁着人们的家园，应该让沙漠变成绿洲。目前，加快中西部开发的条件已基本具备，时机已成熟。国家发展重点战略西移，已不再是远景规划的概括性描述，而是实际操作上的真正起步。　

如果说，常嘉煌的行为艺术，传统文化是基因，那么热爱自然，热爱生命，便是他的行为艺术的指归。恢宏的龙林，是他的博大艺术胸襟的坦露。还是用他自己的话来印证吧：“我要将艺术与生态结合起来，讴歌生命，我之所以选择唐代书法家怀素的龙字，而不使用自己的作品，这不是艺术家的个人行为，是中国人民向世界展示并引以自豪的民族精神的大创作，这个龙字在位于具有两千年文明史的横贯中亚的丝绸之路古道上，也正位于中国通向中亚和欧洲的国际航线之下。过去古代敦煌画工的牺牲精神让人感念，我看敦煌壁画不单看她美丽的色彩和线条，我从笔触中感受画工的灵魂和精神。父亲把血和魂洒在敦煌，我要用龙唤回中华民族的力量。艺术应象镜子一样折射出社会与人生。我要使龙林成为汉字文化圈的象征，成为环境保护的象征。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

面对沙漠懦懦而退的人们、肆无忌惮污染和破坏自然的人们，在这种行为艺术面前，应该被震撼，顿感愧悔的。

常嘉煌的艺术思想，是和父亲血脉相承的，他的父亲常书鸿为保护人类文化的瑰宝——敦煌艺术，像苦行僧一样，一生都献给了敦煌，又让子嗣后继。这位敦煌守护神的儿子还在用自己微薄之力做了另一个超越大师、超越古人的事。

他和年逾古稀的母亲（常书鸿的遗孀）著名画家、国家文物局研究员李承仙教授，正在努力实现常书鸿生前未实现的愿望——“继承敦煌艺术，复原一千年前灿烂的唐代石窟，延续中断了400年的石窟艺术创作”。常嘉煌说：“我要把自己当做一根火柴，去点燃这盏千年不灭的艺术明灯，希望更多的志同道合者来参与。”是的，无情的商业大潮吞噬了多少精英的艺术生命，而这位敦煌的儿子，面对难难的困境，他从来没有出卖过敦煌，在海外十多年中他也未出售过敦煌壁画摹本，而是用自己创作的油画作品换取资金从事敦煌新窟的开凿工作。

常嘉煌苦心孤诣地追求环境与艺术结合的真谤；用行为艺术把古代与现代结合为一体，是传统文化的延续和超越，这种人文主义思想是艺术家人生价值的第一要义，它的睿智就在于要积极开发传统人生价值观的思想资源，提高国民素质，尤其是道德素质、文化素质、心理素质这是振兴中华民族至关重要的。巨龙烧过，待戈壁滩上冰雪消融，在巨大的龙字上造林，让新世纪的人们义务植树。而当龙林似绿色河流屈曲流动，似生命的激流在奔涌之时，如果乘飞机和热气从空中鸟瞰，一个人类历史上首次用艺术再造自然的壮美景观，将展示出人类的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　

新千年之首，在神州大地嘉峪关古老的长城巨龙旁，诞生出一条新的巨龙——龙林。它象征着二十一世纪东方巨龙的崛起，这是每一个龙的子孙共同的心声，在这理性照耀中国的时代，我们的民族不但需要“金钱”和高科技，而更需要的是一种龙的精神，应该用龙的精神唤起我们的民族曾经有过的精神和力量。　

（编者注：作者刘世敏为时任北华大学美术理论副教授，作者宫敬茹为时任北华大学日本语副教授）

（责编：张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