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成蜜

两年前，我来到赣西北九岭山脉与幕阜山脉之间的江西修水县复原乡，从事农业服务工作。那里山高林密，地广人稀，环境幽静，生态良好，颇有世外桃源之感。全乡二十万亩山林，郁郁葱葱。林区物种多样，蜜源植物丰富，飞瀑流泉，鸟语花香，非常适合养殖蜜蜂。

我第一次到养蜂基地时，正值盛花期，花草间随处可见嗡嗡飞舞的蜜蜂。当时蜜蜂农旅产业园还在规划建设之中，我站在规划图前，想象着这项甜蜜的事业，深信小蜜蜂定能撬动大产业。

进入园内，踏着蜿蜒的小径，只见漫山遍野，全是蜂箱。那巢口上的蜂儿，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初时以为养蜂是一件轻松散漫的事情，辛勤的蜜蜂不停采蜜劳作，蜂农便能以逸待劳，坐享其成。事后才知，养蜂哪有这么简单轻巧？分桶、防病、除虫、割脾、摇蜜，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乡内的油菜花开过之后，休养生息的山林有两个来月的无花期。无花时节，蜜蜂也会外出寻找零星蜜源，有时还会飞得很远。蜜蜂是真正的飞行家，但过度飞行对蜜蜂生存极为不利。一般情况下，蜜蜂的有效活动范围为三公里，极限飞行十五公里。飞行的强度越高，采集效率就越低，寿命也越短。所以放蜂时要选择离蜜源植物较近的地方，提高蜜蜂的采集效率和寿命。

为追踪花期，这里的蜂农每年都会进行转场。转场必须选择路途较近、环境相似，拥有充足蜜源的山林。好在蜂农仿佛有灵敏的嗅觉，他们总能及时将蜜蜂转往合理的区域，甚至从本地到省外。为亲身体验蜜蜂转场的过程，我与蜂农老王约好同行。他在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山村踩了点。那里有大片的乌桕树，乌桕花有近两个月的流蜜期。

转场是个晚上，山里的夜来得迅疾，一转眼如水的夜色便浸透了夜空。白天在花丛中翻飞忙碌的蜜蜂，这会儿终于收拢翅膀，歇息下来，它们先后归巢，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老王忙碌起来。他和帮手将蜂箱的巢门关上，搬上卡车。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人与蜂一同离开家乡，去往一个全新的地方，在远方继续酿造甜蜜。

捆绑好的蜂箱，码放在卡车上，盖着篷布，犹如一座小山。卡车在盘山公路上绕行，出山区，上高速，从熟悉的大山中钻出，又悄悄进入另一处陌生的大山。车轮代替了蜜蜂的翅膀。对于奔赴远方的夜行，蜜蜂似乎浑然不觉。

一个夜晚，从此山到达彼山的途中，老王开启了一次长谈。他讲述养蜂经历，介绍养蜂知识。于是在那个夜晚，我对小小的蜜蜂有了更多了解。蜜蜂虽小，但它有勤劳的品性，有团队意识，有奉献精神！工蜂是勤劳的楷模，它们不辞辛劳，履行筑巢、采粉、哺育幼虫、清理巢室、调节湿度的职责……

天亮时分，到达了放蜂的山区。颠簸了一夜的老王，顾不上休息片刻，找一处平地，马不停蹄地把蜂箱往下搬。上百个蜂箱堆放在路边时，我以为只要分散摆放就大功告成。谁知，离放蜂的最终地点还有七八里地，山路狭窄，卡车进不去，只能换成小货车运送……

我曾听别人称呼他们“幸福的养蜂人”。可一个晚上的奔波，人困马乏，让我对放蜂的过程有了真切的感受。为了酿造上等好蜜，年近七旬的老王，辛勤忙碌。仅一天时间，就把所有的蜂箱都运到了山林中。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老王的笑脸。

转眼半个月过去，一天上午，老王发来视频。我拿起手机，只见他和助手正在山里摇蜜。随着摇蜜机的转动，晶莹剔透的蜂蜜如琥珀一样流进了桶内。那一刻，我的舌尖率先醒来，不一会儿整个口腔似乎都漫过丝丝甜蜜……

 

《 人民日报 》（ 2024年01月24日   第 20 版）

（责编：张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