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熙是南唐著名的花鸟画家。从画史上看,他生前曾用“略施淡彩”的徐体水墨,为李后主画过“丛艳叠石,旁出药苗,杂以禽鸟蜂蝉之妙”等系列宫廷画。在北宋他倍享画荣,北宋末期的《宣和画谱》收录了他创作的249幅作品。这或许和他病故后,生前书画运到开封——这个北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关。在这里他的丹青逐渐得到热捧,成为米芾等“士人家往往见之”的艺术藏品。
关于徐熙的艺术风采,可以从宋人的笔下识得。
诗人程俱看见好友家的一幅徐熙的桃竹小画,赋诗道:
寒禽抱幽丛,意得窥绿净。
夭华媚霜筠,惨澹若春暝。
诗人认为徐熙画中的鸟禽似在偷窥一丛绿植,神态颇夺杜甫“身思狡兔”的“画鹰”之神。而对着霜竹妩媚的桃花,却露出一点春暮的神情。但诗人强调徐熙画中充满“重重玄涉入”的“妙悟”之美。
而张公庠看见黄莺栖立在梨花上,以为是徐熙的花鸟画,“黄莺不语梨花上,错认徐熙旧画图”。刘仕亨看见绽放在春风里的茶梅花,让他想起徐熙画中带雪的茶梅,“半深半浅东风里,好似徐熙带雪枝。”而坐船过芜湖板子矶的张舜民,面对“石上红花低照水,山头翠篠细含烟”的矶上美景,竟以为这就是“天生一本徐熙画”。
至于欣赏徐熙《杏花图》的最佳时间,苏东坡认为当是梅雨季,“却因梅雨丹青暗,洗出徐熙落墨花”。他认为梅雨天让画面有点返潮暗淡,反而犹如天助,显出徐熙绘画的拿手绝活“落墨花”。不知元人郑允端欣赏《杏花图》时是否在梅雨季,但画中“一枝斜透粉墙西”的雨后杏花,已经让他“把卷摩挲眼欲迷”,喜爱不已。难怪也是元人的凌云翰,看见徐熙画中的杏花闹青枝,竟让飞鸟犯疑,要不要像看见绣屏娇花的黄莺一样,飞上去。可谓“翠微空影入梦痕,想见当时落墨真”。
从某种程度上说,郭若虚和沈括赞誉徐熙的丹青,“寒芦荒草,水鸟野凫自得天趣”“神气迥出,别有生动之意”,都切中肯綮。但黄庭坚说得更有诗意,“徐熙小鸭水边花”,不管徐熙所画的小鸭戏水,还是岸边野花,都“明月清风都占却”,占尽风月之神,天趣之美。
但欣赏徐熙绘画最有心得的,还属擅于仿画的大书画家——米芾。
米芾在《画史》中例举了和徐熙同时期齐名的画家黄筌对比,说出心得:
黄筌画不足收,易摹;徐熙画不可摹。
米芾擅于仿画,他经常借人真画临摹,然后把真本和自己摹本一起归还,令借者无法分辨真伪。他就这样以假乱真,“贪”了不少真品(《韵语阳秋》)。基于此,我认为,一是他说黄筌之画容易临摹,似在承认,黄筌是造假者的福星,让他屡屡得手,而假画没啥价值,自然“不足收”。二是他说“徐熙画不可摹”,是说徐熙是造假者的克星,让他屡屡失手。如是,则是他在“作案”的过程中,更加体会到黄筌是“神而不妙”之画,而徐熙“墨笔为之,殊草草”出的却是“神妙俱全”之作。
米芾对徐熙推崇备至,能一眼认出他画花果时常用澄心堂纸,用绢则“其纹稍粗如布”,可见对其画作烂熟于心;并认为“折枝花草首徐熙”,画花草虫鱼,首推徐熙,可见心悦诚服;还把徐熙的《雪竹图》义务推荐给藏家们,可见推广之情。
其实米芾也珍藏了不少徐熙的作品,其中有一幅《满堂春色》。从构图上看,“桃一大枝”出画,呈现出“低檐一枝在,犹占满堂春”的意境。这种以少胜多之法,真颇有北宋画院的以一个酒幌画出酒家,以蝴蝶暗示马踏落花之美。
据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记载,当时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看到徐熙的一幅牡丹图,爱不释手,可惜售价太高,不得不望画兴叹,和徐熙失之交臂,为此茶饭不思好些天。
而宋太宗看到徐熙的一幅安石榴图后,不禁赞道:“花果之妙,吾独知有熙矣,其余不足观也。”在宋太宗“除却巫山”的眼睛里,画花果最好的他就认徐熙,其他画家的同类作品入不了他的法眼。
千年之后,现代绘画大师齐白石,不但是徐熙的粉丝,还梦想在清风明月之夜,“杖藤扶梦访徐熙”,拄着拐杖去向徐熙学艺。白石老人也说出后世的心声,徐熙永远像清风明月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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