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七月初的一天,午后三点钟,一列普通客车从渭河边上的一个中等车站开车了。朱明山在城里的地委会耽搁的时间略微长了一点,他刚刚挤进热烘烘的车厢,列车就在他的脚底下蠕动了。”
这是最近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著名作家柳青的长篇小说佚作《在旷野里》的开头。小说写于1953年,原稿无题,因文中多次出现“旷野”而得名。
《在旷野里》讲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陕西关中地区消灭棉花害虫的故事,围绕着治虫工作的开展,反映了以县委书记朱明山为代表的“实践派”与以县长梁斌为代表的“会议派”在工作方法、领导方式等方面的诸多不同。
《在旷野里》主人公朱明山坚持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反对不分场合和阶段的一味说教,而是以实际的治虫成效来说服和教育群众,为艰难的治虫工作打开了新局面;同时,在治虫过程中,他抓住主要矛盾的工作方法、宽厚团结的工作作风也给广大干部带来思想的启发和行为的改变。
柳青是怎样一位作家?《在旷野里》是怎样一部作品?日前,共青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在京召开柳青《在旷野里》出版座谈会,与会专家学者热议《在旷野里》的文学价值,柳青著作及他身上体现的人民作家的品格和精神,帮助今天的读者重新认识柳青。
柳青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思想家
柳青是一位怎样的作家?
“柳青一直强调深入生活,深入生活是为了了解生活、发现问题,并提出改进办法,所以柳青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思想家。”在座谈会上,陕西省柳青研究会会长、陕西省作家协会编审邢小利如是评价。
邢小利说,《在旷野里》是柳青1952年回到陕西以后,在中共西北局党校参加整党工作,并作了一段时间深入的调研之后,又到长安县委兼职7个月副书记之后写的。因此,《在旷野里》这部作品既有柳青对当时干部思想和工作调研的观察和思考,也有他在县委实际工作的经历和经验。
“小说中所写的县委书记朱明山在一项工作中,初期要往先进的地方跑,及时总结经验和规律,然后就往后进的地方,帮助指导和改进工作,这就是柳青自己的工作经验。”
邢小利说,《在旷野里》这部未完成的作品里,主要写新中国诞生以后,从革命战火或从地下工作中走过来的一批新老干部,在县一级直接领导人民群众开展农村工作的岗位,如何引领新时代、发展新的局面。作品既写了他们的思想和工作作风,也写了他们如何面对家庭、个人生活等方面的问题。
邢小利介绍,写作《在旷野里》这部长篇小说时柳青37岁,还是一个青年。“从文艺创作来看,青年柳青是思想最为敏锐、相当成熟的一个时期。这时候柳青已经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地雷》《种谷记》《铜墙铁壁》等,是相当成熟的作家。”邢小利说,从作品可以看出青年柳青对待新中国的感情和期待,就像《在旷野里》开头写的列车上的乘客一样,无比热爱,充满期待。同时,作品也体现出青年的热情、敏锐和深思。“既表现出了强烈的欢呼新时代开始的欣喜之情,也显示柳青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锐气”。
在邢小利看来,小说以生动的细节描写,把历史重大转型“形象化”在乡村日常中,成功塑造历史转型时期一批基层领导干部形象;小说以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肯定了调查研究、深入实际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对已经露头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问题正视并警觉。
“小说突出表现的是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激发群众智慧,用生产生活实际教育引导干部和农民跟上时代,创造未来。这是小说的主题。”邢小利说。
把新时代、大历史装在自己内心
著名作家、中央文史馆馆员梁晓声认为,《在旷野里》这部作品是我们继续深入研究柳青先生的创作思想、创作历程的一次“意外、惊喜的发现”,让大家能从中汲取创作营养。
梁晓声表示,《在旷野里》故事一开始设定在1951年。“1951年对于当时的中国人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是大历史的开始。我们会看到在《在旷野里》开篇第一页到第五页的时候,写到列车车厢里人们对于一段新历史开始的那种振奋精神。”
梁晓声说,这种精神让他想到舒婷的诗《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中那一句“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
他感慨,中国人对于“起跑线”、对国家的发展所怀有的期许和奋斗精神,柳青在书中描写列车车厢这部分时都呈现出来了。“不经意间,在车厢里就已经把大历史带入了。”
梁晓声读这本书,感到很亲切的一点是柳青的手稿。“有些句子被涂掉之后,仔细看,那笔画都非常细致,细到像我们蒸干粮用的蒸帘布一样。”在他看来,这证明柳青在手写的时候,内心是很沉静的。“他参加了劳动、工作,但是面对稿纸的时候,有能够立刻沉静下去的那种定力。”
另外,梁晓声强调,柳青作品具有“前瞻性”。“把新时代、大历史装在自己内心的创作思想,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柳青是民之子、地之子——这是公认的事实评价,不用多说。”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施战军指出,柳青深得传统典籍营养又掌握多门外语,一边向先进思想成果学习,一边向生活学习,因而他更是“秉持劳动者诗学的文明之子”。
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张宏森认为,柳青是一位属于人民的作家,他热爱人民、书写人民,始终思考和生活在人民中间,用一生的创作实践与生活实践,掷地有声地回答了“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的问题。
张宏森还提到,柳青是一位拥抱时代的作家,他关注着时代的变化、思考着历史的发展,从他的文字中,我们看到了文学对时代生活的生动记录,也感受到作家对历史发展的积极思考。
进入到真实的时代生活内部
“作家要有能力找到准确的切入点,进入到真实的时代生活内部,而且能够细节化、生动可感地表现出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要能够表现出具有认识价值的重大时代主题。”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阎晶明说。
阎晶明如是概括《在旷野里》的阅读感受:这部作品值得包括小说家在内的很多文学家认真研读,从中吸取丰富的营养。《在旷野里》的小说故事本身并不复杂:新来的县委书记面对一场灾难,需要团结干部,带领群众,然后重建。这样的小说写出味道,写出个性、复杂性,写出70多年后今天的读者仍然能够读出味道的小说不容易。“在特定的时空里创作了一个非凡的小说世界,塑造了一个个鲜活人物形象。小说当中一个很小的事件,能够写出错综复杂的矛盾线索,到今天都引人入胜,主线分明,主题鲜明。”
阎晶明觉得,《在旷野里》启示我们,作家要能够从寻常生活事项当中发现其独特性,并且塑造为典型形象或者体现出典型性的能力;作家要有化平淡为鲜活神奇的能力,这需要有艺术的素养成分,也需要有对生活深刻的认知和洞察力。
他举例,像防治棉花蚜虫害这种题材,本身缺少戏剧性,柳青却写得跌宕起伏、活色生香,即使今天读来也是很有兴味的。“这里面有具体工作,有政治上的较量,有正确与错误的斗争,同时还有地域文化特别是关中和陕北两个地方地域文化的比较,有防虫治灾具体科学知识;更有人物在家庭、生活、情感的纠结、纠缠、矛盾、冲突,包括人与人的冲突,人物自己内心的冲突,以及化解。”
阎晶明指出,《在旷野里》小说每一章开头部分,都用深情抒发对祖国、人民、土地真挚的感情。“能够做到这些,需要多方面的素养和功力,最根本就是柳青对生活深刻的洞察力,对人民深切的感情,对国家高度的责任感、使命感”。
张宏森说,《在旷野里》并未在柳青生前正式完稿,也从来没有发表过,但柳青十分珍爱这部作品。“柳青女儿说父亲在病重弥留之际,最后拿起的就是这部书稿,他一只手用力擎起,另一只手不断抚摸,眼中有着亲子的留恋和不舍”。
“如今柳青这部长篇小说佚作,终于出版。70年前的火热生活,那些可爱的人们,连同柳青所代表的老一辈优秀作家身上强劲的创作信念,光明的精神力量,都如旷野里的浩荡春风一般迎面扑来。”张宏森说。
(责编: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