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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为展现抗日战争中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军民的英雄风采，向明年抗战胜利80周年致敬，本刊将陆续刊发军史题材纪实文学作品《烽火战旗扬》。这部作品由罗援、叶征两位资深军事专家精心策划、领衔创作，叶征担任主笔，众多专家、文学爱好者参与。创意源于2015年9月3日参加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的战旗方队，讲述每面战旗背后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彰显战旗蕴含的血性军魂，昭示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的历史必然！本期刊发第六篇文章。
战旗名称：王老沟英雄连
授旗时间：1939年8月
授旗时战斗序列：八路军120师358旅警备6团3营7连
授旗领导机关：八路军120师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该连诞生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属陕北红军独立第2师；1937年8月，隶属八路军120师师直工兵营；1937年11月上旬，为358旅警备6团3营7连；新中国成立后，为装甲兵第11师42团坦克2营5连；1998年，为第54集团军装甲11旅坦克2营5连；现为第83集团军某旅合成营坦克5连。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一把珍藏于抗战纪念馆里锈迹斑斑的大刀，见证了在抗战初期，八路军120师358旅警备6团3营7连与日伪军殊死搏斗的峥嵘岁月和铁血过程。
1939年6月22日，7连奉命与兄弟连队一起在晋西山阴县王老沟地区阻击300余名装备精良的日伪军。两军仓促遭遇，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一场8小时的恶战随即展开。
7连是出自神府革命根据地的老红军连队，军政素质高，善于攻坚，曾在保卫黄河、保卫陕甘宁、保卫毛主席的战斗中立过大功。
一年前的2月，日军26师团所属部队企图进犯陕北，2000余人从山西兴县向黄河神府河防东岸磐塘渡口袭来，先以数十门重炮轰击河西的八路军阵地，又用10多架飞机向担负河防任务的7连投弹扫射，而后大批日军在地空火力掩护下强行渡河。
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黄河对岸是陕甘宁边区，是中共中央所在地，绝不容日寇铁蹄践踏。当密密麻麻的日军渡至中流时，坚守黄河神府防段的7连沉着应战，击敌于半渡，轻重机枪全力扫射，一排排手榴弹飞入敌群，警备6团团属迫击炮也猛然开火。
在正面痛击日寇的同时，警备6团又派出一部分兵力悄悄绕过河去，向日军侧后猛戳一刀。
两面夹击下，日军招架不住，惊慌失措，死伤重重，中弹而亡的日军顷刻间葬身黄河，被咆哮的河水吞没，余部不得不仓皇撤退。在这场战斗中，7连与参战兄弟连队仅伤亡6人，却毙伤日军140余人。
最后，八路军在整个黄河保卫战中打得日寇丢盔卸甲，暂时解除了其对陕甘宁边区的觊觎和威胁，7连在抗敌过程中立下头功。从此，“神府红军团”的英名传扬开来，令日寇不敢轻易小觑八路军。
这回，刚经过3个月整训的7连，奉命随警备6团从山西岚县经岢岚、五寨、神池、平鲁，北上进至右玉南山区的水泉镇一带，准备在雁北抗日根据地集结抗敌。
一到目的地，团里就接到一个坏消息：朔州山阴县岱岳镇出动了一大队日伪军，正向水泉镇水头村凶猛扑来，阴谋偷袭转移到这里的牺盟晋绥边委会和县政府人员，目前已接近王老沟村。
牺盟即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是山西地方国民党政权与共产党合作组建的抗日组织，其领导的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是一支重要抗日力量，晋绥边委会是牺盟会的一个分会。当时，在薄一波等同志运筹下，我党已经取得了对这支力量的控制权。因此，牺盟会被日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情况万分紧急！牺盟晋绥边委会的同志若落入敌手，后果可想而知，损失将非常巨大。
6团团长孙超群、政委张达志火速召集营、连干部碰头，确定救援方案，制订行军路线。孙超群团长当即表示：“碰上了，哪有不管的道理？就是夹生饭也要吃掉它！”
7连紧急集合，按照团长孙超群的命令，赶往王老沟切断敌人的退路，会合团主力将敌人全部包围在水头村，用关门打狗的办法将这伙敌人歼灭掉。
打游击、“扎口袋”是八路军的长项，但这伙敌人装备好，人数也不少，战斗力不可低估，即使我方用一个团的兵力，消灭这股日伪军也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团长孙超群当即下达了急行军命令，带领团主力火速向水头村方向奔去。
经过整训的7连官兵劲头正足，知道是打敌人，都很兴奋。八路军就是打日本兵的，机会来了，岂能错过？他们紧跟副连长杨新华大步出发，义无反顾。
王老沟附近的水头村，是一块红色热土，地处洪涛山根据地纵深，群众基础好，被誉为“塞上小延安”，八路军经常把这里当作干部培训基地。
年初以来，日寇多次冲入水头村奸淫妇女，实行“三光”政策。水头村村民恨透了这群强盗。
一次，敌人又来了，水头村村民配合八路军雁北6支队奋起反抗，把一个掉队的日本军官围在水头与王老沟之间的磁窑沟内，狠狠收拾了他一顿。
日寇进行了残酷的报复，从阳明堡出动飞机投下汽油弹，将原本幽静祥瑞的小山村炸成了一片废墟，烧成了人间地狱。
看到水头村已经变成断壁残垣，7连官兵义愤填膺，发誓要为水头村村民报此血海深仇。
6团主力到达王老沟后，孙超群、张达志查看了地形，这里地处洪涛山主峰北端，悬崖峭壁，沙石嶙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敌人进退水头村的必经之路，在此设伏是不二选择。
团长孙超群立即进行战斗部署，将一部分兵力留在沟口正面阻击敌人，一部分兵力占领沟左侧山头制高点，压制敌人。
6团各连前脚刚进到预定位置，气息还未喘匀，敌人后脚也到了。双方短兵相接，各自卧倒，在相距三五十米的开阔地上仓促对射，战斗一经打响就十分激烈。
先到一步的7连迅速行动，副连长杨新华带着一个突击班抢占了王老沟南山，掩护后续营、连抓紧展开，在山坡次高点开始构建防御工事。
日军这时也表现出训练有素的特色，没多久就利用各种轻重武器的优势，对我方形成了火力压制。
孙超群见状，立刻命令一部分力量死死拖住敌人，团主力抢占王老沟西侧制高点，为团后续攻势行动创造条件。
7连官兵冒着日军的猛烈炮火，敢打敢拼，英勇顽强，接连向前推进了3座小山头，居高临下对敌人形成了威胁。
山下的敌人急了，用山炮发起了一轮轰击，大量炮弹落在了7连的简易阵地上，山头都被削去了一截。火光起处，烟雾腾腾，血迹斑斑。暴露在山上的6团指战员因无法隐蔽，战斗减员严重。
日军接着发起强攻，反复冲击7连阵地。由于我军装备相对差很多，弹药也少，火力不足，难以有效阻挡敌人进攻，日伪军很快便冲到了半山腰，战况十分危急。
政委张达志身先士卒，带头抗击。2营营长白兴元、代理教导员王金相等数十名指战员英勇牺牲，负伤的逾百人，终于击退了敌人。阵地上落满了炸翻的碎土、血肉模糊的肢体。
7连副连长杨新华知道弹药消耗殆尽，示意大家停止射击，以静制动，坚守阵地，绝不后退。
见山上似乎已无大动静，日伪军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又往上冲。敌人快到山顶时，7连与兄弟连队上好了刺刀、擦亮了大刀，突然从被炮弹掀翻的泥土里钻了出来，与敌人伪军展开了肉搏战。
4连连长张志远主动代替牺牲的营长指挥战斗。只见他手握钢刀、双目圆睁，盯着敌人，在敌人快到眼前时跳了起来，挥刀高呼：“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然后冲向敌群，手起刀落，一口气砍杀了数名敌人。
忽然，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张志远注意，回头一看，是一名日军小队长在狞笑叫唤“哟西、哟西”，并竖起小指，将枪放在一旁，抽出随身佩刀来回比画。
张志远明白，这是要“决斗”的意思，举着大刀就冲了过去，二人顿时厮杀在一起。
一不留神，日军小队长一刀砍在了张志远的左臂上，顿时鲜血直流。他咬紧牙关，愤怒地骂道：“小鬼子，来吧！爷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须臾，日军小队长也挨了两刀，渐渐乏力。狡猾的敌人突然捡起一旁的步枪，对着张志远就是一枪，击中了不远处的一个八路军战士。
张志远见状，怒火中烧，没有丝毫迟疑，一个箭步冲向日军小队长，怒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然后手起刀落，人头飞出。
听到吼声，7连战士们精神大振，杀声四起，一个个挺起刺刀，挥起大刀，奋力冲向敌人。
在山下的6团其他连队见状，立即从隐蔽处跃起，援助山上的7连和6团主力。山下、山上的部队趁机合兵一处，冒着飞来的子弹，冲向敌群，展开血拼。
在全团合力砍杀下，敌人慌了，纷纷掉头后退，往山下逃去。山下的敌人疯狂对我方拦阻射击，掩护山上的敌人溃退。
杨新华忽然发现，虽然此时枪声仍旧大作，却没有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判断敌人的炮弹该是打光了，立即对7连官兵喊道：“敌人没炮弹了，再坚持一下，小鬼子就完蛋了。”
果然，没有了敌炮威胁，我军伤亡大为减轻。7连战士虽也没有多少弹药了，却不乏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决心。
日寇本来是偷袭牺盟晋绥边委会和我方根据地来的，却在半路被当头一棒，挡了一道。气急败坏的敌人不肯罢休，催促伪军再次往山上攻。伪军怕死，在前面磨磨蹭蹭，气得后面的敌人哇哇乱叫。
孙超群团长吩咐战士们隐蔽好，保存体力，等敌人靠近，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失去炮火壮胆的汉奸甚是慌乱，小心翼翼摸到了近前，又被冲出来的八路军战士们一阵砍杀。双方混战在一起，山下的敌人不能贸然开枪，很多上来的敌人在彷徨中便做了刀下鬼。
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太阳一落，敌人优势陡然逆转。日伪军被迫退至王老沟东南侧山头的一个制高点上，凭借原国民党军马占山部队在山头构筑的圆坑防御工事负隅顽抗，固守待援。
7连副连长杨新华仔细看着地形，发现敌人占据的山头后面还有个南山顶，可以俯瞰战场四周，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即向孙超群团长请战，要求带队迂回到上面袭击敌人。
孙团长沉吟一下点了头，叮嘱道：“行动要快，注意隐蔽。”
杨新华答：“明白，我先带一个班悄悄向南山顶迂回过去，大拨随后跟进。”见团长默许，喊了声：“1班跟我走！”
夜色中，杨新华带领1班神不知鬼不觉绕过了敌人，摸到了山顶，把敌人放在了脚下。地势之利，让他信心满满，伤痛、疲乏、饥渴顿时抛到了脑后。
敌人突然发现山顶上有人，大惊失色，立即向上攻来。刚一露头，就被突击班一顿痛击，有来无回。后面的敌人不摸虚实，再不敢贸然上山了。不一会儿，7连全连旋即抢占了山顶。
在打死的敌人身上，7连战士们摸回了几颗手雷和几支步枪，如获至宝，“给你一支”“给我一个”，立即就分光了。
日军虽已处于下风，但仍蠢蠢欲动，不久，传出了动静，敌人开始向山顶投掷手雷。但命运却与其作对，扔低了，到不了山顶；扔高了，又落在了山背后；扔在7连面前的，都被大刀和枪托打了回去，炸得敌人鬼哭狼嚎。
日军于是不敢投手雷了，无计可施，出现了短暂的战斗间隙，山上山下安静了许多。
夏日山顶的夜晚，星空浩瀚，明月皎洁，微风送爽，如果不是处于激战中，定会感觉岁月这般静好。但满面灰尘的7连战士都知道，这只是瞬间的平静，不消灭面前的敌人，不把侵略者彻底赶出中国，就不会有真正的安宁。
杨新华对身旁的大个子1排排长说：“你盯着，我转转去。”他在战士们中间穿行，问伤员情况，查看伤口，把尚未包扎的伤员包扎好。然后拍拍每个人的肩膀，鼓励大家坚持战斗。
战士们纷纷表示：“副连长，能消灭这股敌人，我这条命就值了！”
敌人被上下夹击，狗急跳墙，又一次攻了上来，杨新华高喊：“跟鬼子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声中，战士们用大刀砍，用枪托抡，用牙齿咬，用拳头击，用石头砸……
一个敌人向杨新华冲来，二人立即斗在一处，不料却被身后的两个敌人刺中了后背。杨新华回手一刀砍在了敌人的枪身上，壮烈牺牲。
一个小战士胸部重伤，腿被刺伤，仍倚靠在敌人尸体上挥刀战斗，向一个敌人头上砍去，吓得敌人连连后退。
阵地上到处都是7连倒下的战士，山顶却一直被7连牢牢控制着。
敌人退下后，他们就利用敌人尸体上的弹药，居高临下，扔手雷，炸得敌群胆战心惊；打冷枪，扰得敌人魂魄出窍。
就这样，战斗反反复复，异常激烈，7连牵制了敌人，为其他连队攻击减轻了压力，创造了条件。
到了第八个小时，敌人终于弹尽气泄，全线崩溃。7连随6团趁机冲入敌阵，杀声惊天动地，一举扫清了残敌。
此战，共击毙日军190余人，包括一个中队长；击毙伪军200余人。俘获日军8人、伪军50余人，缴获大量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仅有十几个日伪军趁夜逃脱，不仅保护了牺盟晋绥边委会的安全，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还鼓舞了雁北抗日根据地军民与敌斗争的决心。
被俘的几个日本兵，开始还歪头斜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当了俘虏还这样拽！”俘虏的态度将八路军官兵再次激怒了。
7连大个子王排长拿了两根练刺杀的长棍，一根扔给一个最不服气的日本兵说：“不服气？来，比试比试！”
那个日本兵二话不说，拿起木棍，“哇”的一声就向王排长刺了过来。俩人你来我往，没几个回合，王排长就把日本兵给捅翻在地。
王排长立棍在手，断声喝道：“谁还敢来！”这下，日本俘虏兵都蔫了，再没人应声，全耷拉了脑袋。
战后，警备6团3营7连因在王老沟战斗中表现突出，被120师授予“王老沟英雄连”荣誉称号。
历史的长河也许会湮没许多点滴往事，却不会遗忘为人民牺牲的英雄壮举。如今的王老沟，不但成了教育后人的红色基地，还是见证打击日寇的重要遗址。在王老沟田间地头，仍依稀可见八路军6团战斗过的痕迹。老人们对7连的战斗故事更是津津乐道，一提起来就会说：“八路军的大刀真厉害，砍得鬼子丢下大炮跑了。”
在抗日战争胜利75周年之际，山阴县洪涛山抗日根据地王老沟战斗遗址标志碑揭幕，人们追忆战斗历史，缅怀抗战英烈，传承红色基因。
虽然王老沟殉国的7连官兵除副连长杨新华等人外，大多数都成了无名英雄，但在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中，却留下了一座永恒的丰碑。每到清明时节，王老沟都会盛开出一簇簇捧着八路军英灵的山花，都会迎来络绎不绝前来凭吊的人群。
“王老沟英雄连”的传人更是不忘初心，每天连队晚点名，指战员都会发出“迅猛如电，攻坚如剑，英勇善战”的铿锵誓言。
（执笔人为叶征、亢立平）
（《人民周刊》2024年第19期）
（责编：张若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