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哪一支军队战斗力最强,可能会有很多不同答案。但如果要问哪一支军队最凶残、最没有人性,大多数人都会给出同一个答案,那就是日军。在战争中,日军对平民烧杀掳掠,对战俘虐待残害,在战场上刻意射杀医护人员,完全无视国际法和战争法,犯下了累累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日本军队长期推行“武士道教育”,以“七生报国”为荣,以缴械投降为耻,因此对投降的敌方战俘也极其鄙视,对其任意凌辱、虐待、杀戮。加上日军的后勤补给系统一直存在严重缺陷,连自己军队的物资供应都难以保障,更不用说对战俘的后勤支持了。许多日军军官为了减轻后勤负担,甚至命令士兵将体弱、患有伤病的战俘“就地解决”。在日军看来,保障战俘权益的《日内瓦公约》根本就是废纸一张。因此在战争中虐待、杀害战俘的行为可谓不胜枚举。
1941年12月,日军在菲律宾登陆,发起菲律宾战役。由美国陆军上将麦克阿瑟指挥的美菲联军总兵力约13万人(其中美军约3万人,菲军约10万人),虽然兵力不少,但装备落后,训练也不足,相比两个师团约5万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整体战斗力存在劣势。所以面对日军的进攻,麦克阿瑟主动放弃了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率领主力撤到巴丹半岛继续抵抗。
随着日军在东南亚相继占领泰国、马来亚、新加坡和关岛,美菲联军在巴丹半岛的处境变得日益孤立无援。面对这样的困境,麦克阿瑟将军所期待的反攻变得遥不可及。美国高层也明白巴丹半岛的陷落是迟早的事情,为了避免已在1941年12月晋升为上将的麦克阿瑟落入敌手,罗斯福总统下令麦克阿瑟撤离菲律宾,前往澳大利亚组建西南太平洋战区。
1942年3月11日晚上,麦克阿瑟将指挥权交给乔纳森·温赖特中将,离开菲律宾,这动摇了在巴丹半岛上粮尽弹绝的美菲联军的军心,士气一落千丈。
4月3日,日军发起了第二次总攻,美菲联军资源耗尽,难以为继。4月9日,爱德华·金少将率7.5万美菲联军(其中美军9300人)向日军投降。同时,2.6万平民逃至巴丹半岛,总人数超过10万,这一情况远远超出了日军的预期,导致粮食供应严重不足。
于是日军决定将这7.5万战俘转移到120公里外的奥德内尔战俘营。整个转移分为三个阶段,从巴丹半岛最南端的马里韦莱斯机场以东4公里处的167号里程碑开始,首先步行至圣费尔南多,战俘们在这里乘火车抵达卡帕斯镇,然后从卡帕斯镇步行11公里抵达终点站奥德内尔战俘营。一开始爱德华·金少将还很乐观,觉得四五天的时间走完120公里,而且中间还有一段可以乘坐火车,应该是简单轻松的。但是爱德华·金少将根本想象不到,这段120公里的路程,日后会被以“巴丹死亡行军”载入历史。
4月10日,也就是爱德华·金少将率部投降的第二天,在日军刺刀下,7.5万美菲俘虏踏上了死亡行军之路。在出发之前,日军就收缴了战俘身上除随身衣物外的所有物品,而且没有配发任何食物和饮用水。战俘保持四人一排,十人一列,四十个人一个方队行军。日军除了派人随队押解,还在道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设有固定哨兵进行监视。
日军在出发前就宣布,所有掉队者都将被视为逃跑而就地处决!但是没有交通工具,大量伤员和重病患者注定要落在队伍最后,他们也成为“巴丹死亡行军”的第一批牺牲者。
还有行动能力的伤患最初还咬牙坚持在队列中,但4月初的热带雨林地区,气温还很高,湿度很大,加上不能补充水分,很快就有人体力不支,开始掉队了。对于这些掉队者,押送的日军士兵毫不客气,过来就是一枪。枪杀还算是痛快的,如果是被刺刀捅了,不是刺到要害,那就要等到血流干了才会死,相当痛苦。
两三个小时之后,队列中的其他战俘也坚持不住了。炎热天气加上太阳暴晒,长时间露天行军人很快就会脱水。巴丹半岛地处热带雨林,所以泉水、自流井和溪流还不少。当饥渴难耐的战俘们看到路边的水塘,尽管水非常浑浊还泛着绿色的泡沫、散发着阵阵恶臭,明知道喝下这样的水,很可能生病,但能喝上一口也是幸福的。于是有战俘向押送的日军士兵报告,请求出列去喝水。在得到批准之后,就有五六名战俘冲了过去,但是他们还没有跑到水塘喝上水,眨眼间就被射杀了——日军毫无信义可言。
在最初的三天里,日军就没有发放过任何食物和饮水,由于缺水,导致体力不支又会被日军就地杀死,成百上千名战俘因此失去生命。
三天之后,历尽磨难的战俘终于到达了圣费尔南多,在得到了少量食物和饮水后,战俘们被塞进闷罐车厢,正常最多只能容纳30人的车厢,日军却塞进了上百人,虚弱的战俘很可能会因为空气不流通而窒息死亡。这个时候只有坐在车门口的位置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死亡列车”驶入卡帕斯镇,甚至不用日军的刺刀驱赶,战俘们争先恐后跳下车厢,只为了能够尽快呼吸到新鲜空气。那些已经死去的,和奄奄一息无法行动的战俘,则永远留在了车厢里。
下车之后的战俘重新整队,踏上了通往奥德内尔战俘营的最后路程。连续几天的高温和食物饮水的短缺已经让他们极度虚弱。他们本以为只要像之前一样咬牙坚持,就能熬过这最后一段行程。然而,日军竟突然下令:以两倍的速度跑步前进。经过这几天的行军,战俘们很清楚,如果不执行日军的命令,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没有也不敢有丝毫犹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奔跑,稍有迟缓,就会遭到日军士兵用皮鞭、枪托的殴打,而一旦体力耗尽而掉队,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枪杀或者被刺刀捅死。
4月16日,经过整整六天的长途跋涉后,战俘们终于到达了奥德内尔战俘营。此时,出发时的7.5万战俘,只剩下6万人了,也就是说在120公里的路途中,总共有1.5万人丧生,折算下来,平均每10米就有1.25人死去,称其为死亡行军一点都不夸张。
在到达战俘营之后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又有2600名战俘由于各种原因身亡。情况稳定之后,日军又迫使战俘在食物、药品和饮用水极度短缺的条件下从事高强度劳动,导致战俘死亡率非常高——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军战俘营中盟军战俘的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
就连温赖特中将这样的高级将领,也是同样待遇,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之后获释时,他的体重从180磅(约81.7公斤)降到90磅(约36.3公斤),形容枯槁。中将尚且如此,普通战俘就更不用说了。
巴丹死亡行军开始时的7.5万名战俘,到1945年美军重新占领菲律宾时,仅有7500人还活着,是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而在最初仅仅六天的死亡行军中,死者就达1.5万人,确实触目惊心。
除了死亡行军,日军在东南亚的暴行录上还有更为血腥凄惨的“死亡铁路”这一笔。
1942年6月,日军在占领泰国和缅甸后不久,便迅速启动了泰缅铁路的建设工程。日军这么急于修建铁路,主要原因是东南亚的泰国、缅甸现代交通非常落后,加之热带雨林和连绵山脉的地理特点,使得军事行动对铁路和公路的依赖度极高。日方深知,修建泰缅铁路对于巩固对泰国、缅甸的占领具有重要意义。
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英国殖民当局就曾经考虑修建泰缅铁路,还进行了路线勘测,但发现沿线工程条件太过艰难险恶,在415公里长的线路上,有大约360公里路段要穿越他念他翁山区的热带雨林,这里不仅人迹罕至,山高林密,而且地形极为复杂,需要建造400多座桥梁以及数百座高架桥,施工难度极大,所以英国最终放弃了修建铁路的念头。
但是日军为了掠夺东南亚的石油、橡胶和铁矿石等重要战略物资,已经顾不得这些,以当年英国勘测的路线为基础匆忙开工。原本预计需六年完成的工程,日军不断缩短工期,最终要求在18个月内完成。
铁路工程在泰国和缅甸两端同时启动,分别从泰国的北碧府和缅甸的丹彪扎亚开始对向施工,途经桂河大桥、塔基兰、探卡赛和王坡等重要站点。
由于缺乏大型筑路机械,这项工程主要依赖人力。日军为此动员了超过40万人的施工队伍,包括1.2万名日军第5铁道联队成员、6.2万名盟军战俘(其中3万名英军、1.3万名澳大利亚军、1.79万名荷军和600多名美军),这些战俘大多在新加坡和缅甸的战役中被俘。此外,还有超过35万名劳工参与,包括5万名泰国劳工、18万名缅甸劳工、8万名马来西亚劳工和5.4万名印尼劳工。
在工期紧迫且缺乏机械的情况下,日军对所有参与铁路建设的人员进行了极限压榨。战俘就不用多说了,三十多万名劳工,都是在刺刀的威胁下被强征来的,这些劳工的境遇和战俘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
战俘和劳工用最原始的工具从事开凿、劈山、回填等重体力劳动。通常4个人一组,其中一个人拿着锄头或者很重的挖掘铲来松土,另一个人把挖下来的土块装到篮子或者袋子里,袋子用铁丝绑好,套在大约1.8米长的竹竿上,竹竿的两端搭在另外两个人肩上。当袋子装满了,两人就担着一袋子土块运到转储区域卸下来,再回去继续抬运,如此周而复始。
即便如此,日本看守仍然不断加重工作量,要求战俘和劳工每人每天必须完成2.5个土方的挖掘,完不成任务就不允许回营地休息。战俘和劳工通常天亮之前就开工,晚上十点以后才能收工。在工作时,稍一停下来喘息,就会遭到日本看守的殴打。据美国战俘马丁· 钱伯斯回忆,日军曾经强迫他连续工作了133天,而且有时候还是白天加上黑夜通宵的连轴转劳动。
在这样的劳动强度下,日军提供的食物却连最基本的热量标准都达不到,战俘和劳工严重营养不良,完全靠着透支生命在苦苦支撑,战俘和劳工平均体重都下降了三分之一。再加上这一地区地处热带,气候炎热、瘴气肆虐,清洁的饮用水无法保证,因此疾病横行。本来战俘和劳工身体就很虚弱,又缺乏医疗卫生条件,所以死亡率极高,工地上、路边乃至营地里,几乎到处都可以在地上看到尸体。一位幸存的英军战俘回忆说,他眼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整个工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盟军很快就发现日军在修建铁路,盟军也很清楚这条铁路一旦建成,对于东南亚地区的战争会有怎样重大的影响,因此迅速派出飞机来轰炸。日军在这一地区空中力量很薄弱,难以抗击盟军的空袭,便要求战俘通知盟军:你们轰炸的工地上是你们自己国家的士兵。盟军在确认了这一情况后,不得不停止了对这条铁路的轰炸。
在整个泰缅铁路修建过程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桂河大桥了,这座大桥位于泰国首都曼谷西北122公里的北碧府,日军调集了约7000名英军战俘来修建这座全长仅300米的桂河大桥,面对日军的刺刀以及极其恶劣的施工条件,英军战俘却发挥所谓的“军人荣誉”,拼尽全力于1943年2月建成了一座木制大桥,同年6月又建成了一座钢筋水泥大桥。建桥的英军战俘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在大桥不远处的战俘墓地里就安葬着约1750名英军战俘。最终这两座大桥都在1945年4月被美军飞机炸毁。现在我们看到的大桥是泰国政府战后在原址重修的。
1957年,英国著名导演、被称为“英国电影台柱”的大卫·里恩,根据作家皮埃尔·鲍李以这座桥和它的故事为原型的小说改编、拍摄了影片《桂河大桥》。这部电影火爆一时,上映后还夺得1958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摄影、最佳男主角、最佳音乐五项大奖,也正是因为这部电影,桂河大桥以及泰缅铁路广为人知。
但是,真实的铁路修建,远比电影中所展现的血腥。1943年10月17日,从缅甸和泰国两端相向修建的铁路贯通,10月25日正式通车,工期比日军计划的18个月竟然还提前了两个月,只用了16个月就完工了。
代价则是参与铁路修建工程的战俘和劳工的累累白骨:
6.2万名盟军战俘中死亡1.2万人,其中英国战俘至少死亡6900人,澳大利亚战俘至少死亡2800人,荷兰战俘至少死亡2700人,美国战俘至少死亡130人,死亡率达到20%。
35万名劳工中死亡超过13万人,其中泰国劳工死亡1万人,缅甸劳工死亡4万人,马来亚劳工死亡4.2万人,印尼劳工死亡4.5万人,死亡率高达40%。
在40多万参与施工人员中,死亡总数近15万人,死亡率约为37.5%。全长415公里的铁路,平均每公里就要死亡360人,不到3米的铁路就要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用死尸枕藉来形容是毫不夸张,“死亡铁路”名副其实。
这条几乎是在累累白骨上建成的死亡铁路通车后,日军平均每天的运输量近3000吨,成为日军在东南亚重要的补给线。泰缅铁路在战争结束后逐渐废弃,直到1980年代,泰国政府重建了泰缅铁路在泰国境内的路段,现在这条铁路已经成为泰国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铁路沿线基本上保留了当年的风貌,火车还是破旧不堪,火车车厢里也没有空调,人们坐在火车上,仿佛能够穿越时空,回到八十年前。当火车在热带雨林中隆隆驶过,还有多少人仍然记得铁轨下的无数冤魂,永远在控诉日本侵略者的残暴罪恶。
参考文献:
1、列斯特.坦尼、史雪莲:《活着回家,巴丹死亡行军亲历记》,范国平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9年。
2、刘超、张宪文、朱庆葆:《泰缅“死亡铁路”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2022年。
3、儿岛襄:《太平洋战争》,彤彫译,东方出版社,2016年。
(责编:汪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