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岭位于泾河与洛河两大水系之间,横跨庆阳市四县的24个乡镇。司马迁《史记》中的那句“黄帝崩,葬桥山”更是为子午岭增添了神秘的历史文化色彩。由秦朝名将蒙恬领兵修筑、号称“秦代高速公路”的秦直道贯穿其间,串起历史与今天,也串起陇东与关中。子午岭原始森林覆盖着桥山山脉,是黄土高原中部重要的生态氧吧,发挥着重要的生态涵养和水土保持作用。
我来到陕甘宁革命老区庆阳挂职,这里被地质学家称为世界上黄土层最深厚的地方。千年风沙、沟壑纵横,沟梁塬卯、万木争荣,我最先见到的就是桑树。《诗经·豳风·七月》记载有“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的场景。“豳”,就在如今的庆阳和旬邑一带,是周朝部落的发祥地。在草长莺飞的春天,三月的桑树抽出了嫩芽新枝。人们拿起斧头,砍去长长的枝条,攀着细枝摘取嫩嫩的桑叶。《本草纲目》曰:“桑,东方之神木也。”桑树,是这片神奇土地上的一个代表性树种,有个村子就叫桑树洼(坬)村。桑树浑身是宝:嫩桑叶可以养蚕,木材纹理细腻、色泽美观,桑葚可以食用或酿酒,树茎和树皮还可以提取桑色素制造耐晒耐洗的衣物染料和具有抗菌作用的药物。最重要的是,桑树的精神气质和庆阳非常契合。它的生长速度很快,喜光耐旱,能够保持水土、防风固沙、涵养水源。周朝先祖在庆阳教民稼穑,耕种养蚕,开启农业文明的新篇。桑树也植根庆阳几千年,与这片土地互相依偎扶持,走过了漫长的历史。
梓树,是庆阳的市树,它具有高大笔直的主干,木材纹理天然美观,是古建筑中立柱的重要选材。而且,梓树的材质轻软耐湿耐朽,非常适宜制作乐器和雕版,是古代雕版印刷术的重要载体。与桑树一样,梓树从花、叶、果到茎、干、根都可以入药。宋代朱熹在《诗集传》中提到“桑、梓二木,古者五亩之宅,树之墙下,以遗子孙,给蚕食、具器用者也”。我下乡调研时,发现农户几乎都是“前梓后桑”,可见此言不虚。淡黄色的钟状花冠美丽淡雅、随风轻摇,拂动着游子的心。等到秋天再去探望,满树的“豇豆”悬挂在树梢,梓树蒴果累累,甚为奇特。《诗经·小弁》有“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情怀,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之一。毛泽东那豪迈的“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诗句,让我们对桑树和梓树代表的家乡充满了深情,也激励我们为了使它更美好而勇敢走出去。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推动和落实,如何因地制宜在黄土高原腹地带领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成为基层工作的主旋律。具有突出经济价值的苹果树,就逐渐走向前台。位于北纬35度一带的庆阳地区,符合优质苹果生长的环境带。苹果喜光、耐旱,喜欢土质疏松、深厚肥沃的砂质壤土,天时地利使得庆阳成为苹果的重要产区之一。现在的庆阳,从黄土塬上到沟梁卯里,漫山遍野到处都有苹果树的身影。庆阳苹果作为甘肃知名品牌,已经成功入京。2023年12月,我跟随市上的农产品推介团队,回北京举行“庆阳苹果品牌推介会”,成立了庆阳苹果(北京)展示品鉴中心,老区的苹果也走上了京城人民的餐桌。令我惊奇的是,在庆阳我的宿舍往东十几分钟车程的温泉镇刘家店村,有一棵60多岁的苹果树。苹果树龄一般在15—30年,这棵60多岁的苹果树却依然枝繁叶茂、扎根深土,焕发着勃勃生机。
庆阳还有一棵樱桃树颇负盛名,在正宁县调令关秦直道入口处,有一棵500多岁的樱桃树。樱桃本身喜欢温暖的环境,在庆阳能有这样一棵樱桃树殊为难得。如今,庆阳大力发展农业经济,提升经济作物效益。特别是温室大棚和改良品种的樱桃已经成为新的庆阳一绝,甘甜硕大的樱桃既可以鲜食也用于酿酒。品尝一口味道醇厚的樱桃酒,仿佛品味到黄河文明和中华文化的绵延不绝。
庆阳的历史源远流长,不止于周朝先祖不窋。据考古挖掘的位于后官寨镇南佐遗址的仰韶时期宫殿式建筑群,以及出土的大量碳化稻粒经过碳14检测证明,这里的历史距今约5100—4700年。我在盛夏之际来到南佐遗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南佐遗址东南侧一棵高大茂密的核桃树。它有巨大的伞形树冠,如此一片凉荫,在日头正盛的黄土大塬上更显珍贵。我站在树下,看着满树悬挂着青青的核桃果,顿时心中满是欣慰。在庆阳宁县的乡村公路旁,还有一棵500多岁的核桃树。它高大的身躯接近20米,树冠更加壮观,盛夏之际展开可以覆盖一个篮球场。当地老百姓告诉我,这叫“佛手桃”,单是这一棵树,每年都能产青皮核桃2000斤。劳动者的智慧真是令人赞叹。
我以前在北京吃的核桃都是黑褐色的外皮,俗称“熟核桃”。来到庆阳之后,吃的都是白白的“鲜核桃”。青色的硬皮掰开之后,撬开坚硬的壳,白白的核桃果肉便映入眼帘。鲜核桃有一种独特的甘甜和嚼头,闭上眼睛,仿佛这黄土大塬的营养顺着树干流入核桃、进入口中、滋润心田。
庆阳还有一种抗风沙、耐干旱,在盐碱地上绽放光彩的树值得一提,那就是南梁的沙棘树。它实际上是一种落叶灌木,但是当地老百姓都喊它“沙棘树”。在干燥的环境下,沙棘结出的果实更加甜美可口。南梁生产的沙棘汁,虽然名气不大,但是甘甜生津。每次回京,我都要买上几箱,带回去请亲友品尝,恳请他们大力推荐老区庆阳的农产品。2024年恰逢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成立90周年,期待更多的人前来品尝南梁沙棘汁。
久闻庆阳镇原潜夫山有汉代学者王符的手植柏树,一直心向往之。我来到镇原博物馆并前往王符读书台的那天,正值倾盆大雨。1800多岁的古柏在风雨之中更加苍翠挺拔,镇原民谣曰:“夫子挑水润柏王,宁愿渴死不敢尝”。王符为了种树,亲自到西山挑泉水浇灌。路上遇到行人口渴讨水,他便把整桶水相赠,再去挑取新水。因为他想用纯净的泉水滋养柏树。于是,老百姓都知道了他的虔诚之心,甚为敬佩,对柏树也更为爱护。庆阳宁县湘乐镇宇村庙有两棵古柏,树龄近2000岁。两棵古柏相互依偎、风雨同舟,如今枝叶交错、和谐共生,老百姓戏称“宇村墟上一大景,两个柏树一个顶”。在庆阳宁县的一个小坳村里,有一棵1300多年的栽种于唐代的古楸,它历经风雨洗礼,却日益繁茂。楸树是庆阳的本土树种,高大挺拔美丽。如今这棵古楸已经独木成林,巨大的树冠传说曾经引来凤凰,所以被誉为“凤凰楸”。距离凤凰楸不远的新华村,有一棵1400多岁树龄的千年皂荚王。树根相连、枝干相依,让人们感受到长相守和连理枝的力量,这棵古树也被誉为“爱情荚”。
庆阳的老城——庆城作为4000多年来一直有人居住的古城,美名享誉四方。周祖陵上柏森森,始祖遗迹何处寻?庆城周祖陵山上的树木以松柏为主,大多是近几十年植树造林的成果。庆城的古树,南十里坪有一棵松树值得一说。大家提到庆城,首先想到的是范仲淹,他于1041年出知庆州,保护一方安宁,促进民族融合,父子三人四知庆州,并留下千古名篇《渔家傲·秋思》。其实,还有一位北宋将领贾岩从河南奔赴庆阳抗击西夏,并受到宋哲宗的嘉奖。贾岩后来逝于庆阳环县,被安葬在庆城南十里坪。他的后人在清朝嘉庆十年种了606棵松柏槐栎,可惜岁月不居大多已经随风而逝,惟余一棵松树即使被摧残卧倒在地,依然不屈不挠地生长,被当地的百姓尊称为“卧龙松”。
不仅有卧龙松,还有卧龙槐。正宁有一棵从北京而来的槐树,是明代崇祯四年的进士巩焴在京城做官时带回庆阳老家的。他一共带回三棵树,如今只有一棵槐树硕果仅存。历经风雨,老槐树已经千疮百孔,每到春来依然绿叶随风摇曳。
环县也有9棵苍劲挺拔的古松,它们高高矗立在四合塬乡的兴隆山上。这里有红军长征在甘肃境内的最后一处宿营地,“鸡鸣听三省”地势险峻之地,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古松的枝干愈加遒劲有力,仿佛在诉说着世事变迁,期待着祖国更加繁荣兴盛。
(作者系北京大学党委统战部副部长,现挂职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人民政府副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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