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相通此声应

在湖北省宜昌市西北10多公里的南津关西陵山上，有个三游洞，三游洞背靠长江三峡的西陵峡口，面对下牢溪，山水秀丽，洞奇景异。而与此洞景色相映生辉的，还有洞口由唐朝白居易撰写的《三游洞序》和宋朝黄庭坚的《跋自书乐天三游洞序》。
　　据史学家朱金城考证，元和十四年（819年），白居易由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马迁任忠州（今重庆市忠县）刺史。从他留下来与朋友唱和的诗文看，他是带着自己的弟弟白行简逆长江而上去赴任的。恰巧当时白居易的好友元稹离开通州（今四川达州境）赴虢州（今河南灵宝境）任长史。三月十一日，他们相遇于黄牛峡口（宜昌西陵峡中段，距宜昌市约40余公里）。
　　而在此19年前，即唐贞元十六年（800年），白居易于长安在中书侍郎高郢主试下及第。到了贞元十八年（802年）冬天，在吏部侍郎郑珣主试下，试判拔萃科（唐朝吏部选拔才能出众的人）。正是这一年，他与元稹相识成为了莫逆之交。他在《秋雨中赠元九》中说：“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莫怪独吟秋思苦，比君校近二毛年。”
　　又过一年，元稹也以书判拔萃科登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五年，元稹在东都（今河南洛阳）任上秉公办差，不畏权势。当时的河南尹房式干了不法之事，元稹奏报朝廷后，停了他的职务。当时的朝廷执权柄者以为元稹专横，恶其行为，罚其俸禄，召还长安。在途经华阴敷水驿时，他与中使刘士元相争驿站中的住房。因元稹此行为有失官体，被贬谪为江陵府（今湖北荆州）士曹参军，元和八年由江陵移唐州（今河南泌阳境）从事。元和十年正月，元稹自唐州召还回长安，不久又被朝廷授任为通州司马。
　　这一年，发生了一个重大历史事件。六月，成德节度使（今天河北中部境）王承宗勾结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反叛朝廷，并派刺客刺死宰相武元衡，刺伤御史中丞裴度。白居易义愤填膺，迅速向唐宪宗上报奏折，请求尽快缉拿凶手。当时的唐朝藩镇割据叛乱不断，朝廷内部的主剿、主抚意见不一，力主缉凶犯的白居易不仅没有得到同僚的支持，反倒激起了朝廷主抚派的攻讦、诬告。八月，朝廷贬他为江州司马。这个官职就是协助刺史处理法令政务等事务的闲职。
　　两位分别14年的老友都处于人生低谷，在黄牛峡重逢时，感慨不已。二人停舟在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夷陵区境）三天，喝酒赋诗，然后才尽欢而别。在这三天的相聚中，白居易、元稹和白行简他们三人去了“三游洞”，白居易写下了《三游洞序》。白居易在文章中说：“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马授虢州长史。又明年春，各祗命之郡，与知退偕行。三月十日，参会于夷陵。翌日，微之反棹送予至下牢戍。又翌日，将别未忍，引舟上下者久之……”三月十日，三人相会于夷陵。第二天，元稹又调转船头送他到下牢关。到了第三天，他们三人将要离别，相互依依不舍，两船相伴在江中航行了很久。三人在行船饮酒时，突然听到有泉水之声在石头间回荡，于是下船上岸，闻水声徒步向上，在一个山崖缺口，他们开始看到有的石头如叠如削。之后，又见奇形怪状如张开的臂膀，最后看到泉水。洞里的泉水如泻如洒，神奇得像悬起来的白色布匹，又像绵延不绝的白丝线。于是大家把船系在岩石下面，率领随行的仆人一边割倒杂草，一边清除障碍前行。在危险的地方架上梯子，在湿滑的地方拴上绳子，攀登休息多次，上下察看，确认此洞绝无人迹，只有水石相激，水清石明，跳动珠溅，惊动耳目。他们从未时待至戌时，流连忘返，因为喜爱里面的景色而不愿离去。一会儿，“云破月出，光气含吐”，明暗交替，透明闪光，这中间云气月光中出现种种美妙的形象，即使是口才敏捷也无法说出来。正因于此，他们一夜没睡，等到天明才离去。
　　白行简感叹道：这样景胜美妙奇绝的地方，天地间还能有几个呢？为什么洞下面和渡口相通，却多年寂寞无闻，被人遗弃，极少有人来到此处呢？
　　白居易说：借这件事正可说明我们难得相逢，又难得遇此美景。不过，可以为之慨叹的，难道只有这件事情吗？
　　元稹说：此确实如白居易所说，况且“吾人难相逢，斯境不易得”。但今天两件事情都在这里实现了，怎么能没有文章加以记述呢？
　　元稹提议：每个人以古体诗二十韵书于石壁。并请白居易写序一篇加以记述，又因为他们三人首先到此游历，所以即取题目为“三游洞序”。洞在峡州往北20里北峰之下两崖相衔接的地方，希望将来到此地游历者知道这个地方，记载在此地发生的事情。
　　时光飞逝，朝代更迭。宋朝绍圣二年（1095年），又一个被贬谪的失意人来到这里，黄庭坚乘小舟到了西陵峡口下牢关，系舟登岸，寻找三游洞。在三游洞内看到了唐朝白居易的《三游洞序》后，感触自己的遭遇，遂予题跋。
　　黄庭坚在《跋自书乐天三游洞序》中说：“元和初，盗杀武（元衡）丞相于通衢（古代帝王听政之所），乐天（白居易）以长赞善大夫是日上疏论天下之根本，所言忤君相案剑之意，谪江州司马数年。平淮西之明年，乃迁忠州刺史，以观其言，蔼然君子也。余往来三游洞下，未尝不想见其人。门在唐履请书乐天序刻之夷陵，向宾闻之，欣然买石，具体其费，遂与之。”
　　黄庭坚到访三游洞，题跋褒扬白居易，这是他有感于白居易当年持公理为武元衡申冤，实是维护国家公器权威，昌明国家法度。后来裴度平定淮西藩镇之乱后，事实证明白居易所言极为公正持平，这正是“君子喻于义”，而不是念及自身的利害“喻于利”。而黄庭坚之所以感触颇深，是因为他自己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尽管他受到诬陷者攻讦，宰相章惇、蔡卞质证，但他还是据实而言，这既是著史者之德，也是维护国家著述机构真实无妄的公器权威。他相信自己虽因这件事情被贬，但这与当年白居易被贬谪是一样的。人心与心相通者，实因此理明而此心相应。现在自己题跋重刻白居易《三游洞序》文章，正是为义是举、贬斥势利，表彰这位心系家国天下、不计个人得失的恺悌君子。

（责编：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