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日的一天,阳光洒向北京市海淀区一栋墙体泛黄脱落的老式板楼。16岁的李星煜同10余名中学生有些许紧张,因为他们要拜访住在这里的一位著名科学家。
门一打开,慈祥和蔼的王绶琯侧身迎接他们进屋,所有学生挤在客厅仅有的一张小沙发上。那一个上午,行动缓慢但思维敏捷的王绶琯与每一位学生亲切地聊着科研与学业。看着学生们求知若渴的模样,87岁的王绶琯欣慰地笑了。
那是李星煜记忆中,最后一次去看望王绶琯先生。
2021年1月28日,我国射电天文学开创者、中国科学院院士王绶琯与世长辞,享年98岁。3年过去了,这颗“科学启明星”依旧闪耀,从他一手创办的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走出了一批又一批在科学界崭露头角的“新星”。
打破科学家与中学生之间的墙
1998年,75岁的王绶琯忙得脚不沾地,接电话、开会、看材料、改稿子……“我记得那时候每逢周末,家里总会来很多人,有老师也有中学生。”彼时,工作繁忙的王荧还不知道父亲在忙什么。
实际上,王绶琯在干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他提笔致函几十位院士专家,希望一同呼吁开展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活动,这很快便得到了包括钱学森在内的60位科学家的支持。他们联名发出《关于开展首都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活动的倡议》。
1999年,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成立。该俱乐部作为中学生和科学之间的一座“以科会友”的桥梁,发动并组织对科学有兴趣的优秀高中生利用课余和假期时间走进国家重点实验室,体验科研实践训练,并参加科学名家讲座、与科学家面对面等活动。
“人的一生会走很长的路,一路上常常需要有人拉一把。我年轻时的路走得很艰难,因遇到了几双‘大手’才有幸走进科学的世界。”几十年过去了,成为“大手”的王绶琯有了“拉小手”的愿望,希望给那些有志于科学研究的孩子创造机遇。
25年前,信息相对闭塞,科研资源也比较稀缺,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的成立,为我国青少年科学教育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怀揣对科学的憧憬,李星煜读高一时就开始参加科学名家讲座。“每场讲座的内容就像开盲盒,物理、天文、生物、航天、植物……非常有趣。”
其中一场讲座给李星煜留下深刻印象。那场讲座的授课老师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匡廷云,“75岁的她举手投足间都很优雅,措辞非常有力量。她的学术造诣令我十分崇拜”。
有这样一位女性榜样,李星煜心中立志投身科研的底气更足了。2011年,她以优异成绩被保送清华大学,2014年通过学校参加美国乔治城大学交换生项目,为扎根科研打下基础。
“我在乔治城大学的实验室工作一段时间后,想出去闯一闯,就给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一位心理学教授发申请邮件。我向她介绍了自己的求学经历,并表示每周可以工作40个小时,以表决心。”李星煜向《中国科学报》回忆,收到对方邀请后,她提上行李、坐上大巴就搬到了费城,租了一间仅有一张床垫的小卧室住了两个月。
从以前容易紧张、不敢展现自己到现在从容表达、自信满满,李星煜认为,这是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带给她的蜕变。
“科技俱乐部打破了我与科学家之间的那道墙,给普通家庭的孩子提供了机会,让我们在一次次锻炼中敢于与科学家对话,也有了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勇气。”李星煜说。
“不是花瓶,要办实事儿”
年轻时的王绶琯,对星空很是着迷。他可以从晚8点到凌晨4点一直在天文台操作望远镜,日复一日昼夜颠倒也不觉得艰苦。
经过70余年的坚守与耕耘,王绶琯为我国天文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
他开创了中国射电天文学观测研究,领导研制出中国首台射电天文望远镜等重要观测设备,并提出实现超大规模光谱巡天的科学思想。他在20世纪90年代与苏定强等科学家共创的国家“九五”重大科学工程“大天区面积多目标光纤光谱天文望远镜”(LAMOST),已成为我国光学天文重要的创新平台。
“北京时间”与王绶琯也有关。20世纪50年代,他和上海徐家汇观象台的同事合作,将中国的授时精度提到了百分之一秒。
王绶琯对科研的那份细致与严谨,也延续到了建设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上。每一个活动方案,他都亲自参与。
王绶琯亲手设计的中学生科学素质教育活动有两项:一是在高中阶段开展的“科研实践”活动,1999年至今已有31所学校的3300余名学生参加;二是针对初中群体的“校园科普”活动,先后在北京市8所中学共约20个初中班进行“实验”,时间长达五六年。
王绶琯非常重视在“校园科普”活动期间中学科技教师提交的科普文稿,为了避免文中出现科学错误,每一篇文章他都仔细修改。这些“校园科普”活动中珍贵的“实验”成果汇集在由王绶琯主编的《教学生做科普》一书中。该书成为青少年科学教育中的经典著作。
“科技俱乐部创办之初,他就对我说‘科技俱乐部不是花瓶,不能做做样子,要办实事儿’。”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秘书长周琳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1999至2024年,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活动委员会聘请了873位科研导师,举办科学名家讲座系列活动192场,其中院士作报告127场。
“再难也要做下去”
2017年底,王绶琯住进了医院。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经常嘱咐女儿:“科技俱乐部要精耕细作地干好。”王荧知道,这是除了天文科研和国际科学进展外,父亲最牵挂的事。
如今,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的基地学校从最初的4所增至31所。“我们很想帮助更多孩子,将辐射的高中拓展到怀柔、平谷、昌平乃至京外更远的地区,但很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中经费就是很大的问题。”王荧说。
参与科技俱乐部活动的科学家都是志愿者,“这种对孩子无私的大爱、对培养人才的默默奉献,就是科学家精神最好的体现。”周琳说。
令人欣慰的是,科学薪火相传,一批30多岁的往届学生会员已成长为国际科学前沿研究项目领军人物。他们中的许多人又重新回到科技俱乐部,做起了志愿者和导师,把王绶琯的科学教育思想传承下去。
1993年,紫金山天文台将3171号小行星命名为“王绶琯星”,以表彰王绶琯为中国射电天文学事业的开拓性贡献。而年轻后辈们则亲切地尊称他为“科学启明星”。
在科学浩瀚的星辰大海上,那颗为孩子们引路的星星仍将继续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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