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中国驻美国大使谢锋就“新质生产力”和中国经济形势接受美国《新闻周刊》专访。可以说,自今年年初“新质生产力”成为中国热词之后,美国等西方国家媒体也对这个概念及其背后蕴含的中国经济发展新潜力高度关注。
新质生产力包括哪些
就新质生产力这个概念解读而言,笔者认为可以分为狭义的和广义的两种。从狭义上说,就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对此,国家发改委也有定义。战略性新兴产业大概包括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及航空航天、海洋装备等产业。此外,今年年初,工业和信息化部、教育部、科技部、交通运输部等7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全面布局未来产业,加强前瞻谋划部署,重点推进未来制造、未来信息、未来材料、未来能源、未来空间和未来健康六大方向产业发展。
从广义上说,新质生产力不仅要看到新兴的,还要看一些旧有生产力是不是可以转型。凡是能够令旧有生产力降本增效的技术,也可以称为新质生产力。通俗一点说,在新技术的加持下,旧有生产力实现了脱胎换骨,那么它也是一种新质生产力。所以,凡是能给传统产业进行科技赋能、降本增效,包括运用一些管理性技术实现业态创新,也可以归类为新质生产力。
如果是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来解释,笔者把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关系这三者合并成“新的劳动空间”,即获得新的劳动域。在新质生产力下,不管是劳动者、劳动工具,还是劳动对象,它总是发生在一个空间,而凡是在新空间发生的部分,一般都是新知识产业。新空间现在涌现出很多,比如网络空间、数据空间都是新的新空间。此外,还有一些现有的物理空间人类过去接触比较少,比如深空、低空、深海等等。当然,还包括量子微小空间。这些过去人类活动比较少的物理空间,现在由于我们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技术手段让这些既有部分变成了“新空间”,而这些发育出来的部分当然也是新质生产力的一部分。
就经济学理论来说,新质生产力又和另一个概念连在一起,即全要素生产力。什么叫全要素?就是生产的要素,比如土地、资金和劳动者。很长一段时间,经济增长都是这3个生产要素的扩张。简单说,一个项目10个人不够干,就安排20个人,生产量是不是提升了1倍?原来投资1000元,现在投资2000元。这种数量上的简单扩张也可以带来生产力的增长。但是,这些数量的扩张总是存在“天花板”,所以必须增加新的生产要素。那么,什么是新的要素呢?一个是技术和管理的赋能,另一个是数据。技术和管理这两者相结合,我们称为创新,这是第四要素。数据如今已成为第五要素,为什么数据很重要?因为当前规模经济下的大批量生产与个性化消费之间已形成矛盾。比如现在许多消费者买衣服,总希望买自己喜欢的而且有个性化的。过去工业生产主要追求批量化,生产规模越大成本越便宜,但同样的产品就更多,这就产生了矛盾。而掌握了大数据,才可以实现既个性化又具备规模经济。也必须注意到,数据要素我们既不要夸大,也不可轻视,它必须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时,才会发挥巨大的作用。而这五大要素聚合在一起,就是全要素生产力。
中国的强项与优势在哪
当前,我们与美国在新技术领域竞争比较激烈。在这方面,我们的优势到底在哪些方面?
笔者认为,一方面要承认在某些领域我们现在与美国是有差距的,另一方面我们不要妄自菲薄。在制造业方面我们是世界领先的,在新科技领域的综合实力方面我们基本排全球第二。一些西方媒体把中国贬得好像一无是处,显然是有问题的。如果真是那样,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也没有必要主动寻求访华谈合作。以笔者个人的经历,在人工智能(AI)和数字经济领域,美方不断通过二轨对话的方式来找我们谈,参会的美方智库代表告诉笔者,在这些领域,其他一些国家与美国和中国的水平还有差距。他们希望与中国能够达成更多的合作和就行业标准进行商讨。从某种意义上说,有很多利益是可以通过沟通合作来实现的。
《华尔街日报》等美国媒体及机构在舆论和认知战方面带节奏,是另一回事。美方的研究人员实际心里很清楚。
我们的强项在哪里?目前大部分还是在应用端,比如移动支付、手机游戏和短视频,这些可能在世界上属于领先。在应用领域,包括中国的公司也有能力上的强项,快速迭代进行创新。相比之下,美国可能在基础技术研究方面有优势。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保持在基础领域方面不让美方拉大差距。与此同时,我们快速在应用领域发力。这样我们手里可以握有更多筹码,避免美国总想在科技领域卡我们。
如何保持更强的国际竞争力
为了发展新质生产力,在国际上保持更强的竞争力,首先,我们需要拥有更多的顶尖技术人才。例如,如今在AI领域,过去的人海战术难以奏效了。AI技术水平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一个团队人才的能力高度,而金字塔尖上的人才又决定了一个团队的水平。而且,有丰富工程经验的创新者,才是我们最需要的。这需要我们有更好的机制,至少我们培养的AI人才能留在国内,同时还要吸引海外优秀的人才到中国工作或创业。包括数字经济顶尖人才和顶尖管理人才都非常重要,而后者更清楚哪个战略方向可以攻关。
其次,必须解决算力问题。面对战略性的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发展,我们要提高新质生产力,就需要构建一个全国统筹的算力机制。在数字及AI领域,新的创意和新的技术,需要靠算力来实现。因此,在美国对中国半导体行业发展不断遏制、“卡脖子”的背景下,发展国产高水平芯片至关重要,提高我们的整体算力水平需要大量高性能、高算力的芯片作为发展基础。而如何调配国家的算力,就需要一个全国性的统筹算力机制来发挥作用。比如,我们过去的超算中心能不能转变成算力中心。
再次,在新的劳动空间,如网络空间、数据空间、深空、低空、深海和量子空间,抓住机会可以发展出大产业。低空经济是目前一个非常有潜力的领域,但是各省份各部门对低空区域有着各种各样的管制,怎么在发展和安全之间找到平衡点,这可能是最关键的。
在低空领域,我们的生产力是不缺的,只要出台详细的业务指导规则,各种型号无人机就能快速生产起来。所以,现在缺的是政策和商业模式。目前一些地方运输货物的“无人机快递”已经兴起,而“空中的士”还在试探和摸索发展中。5年前,笔者曾提出在景区用无人机送水送食品,现在黄山已经实现了。去年9月下旬,黄山风景区管委会与民用无人机系统及解决方案提供商发布了运用无人机运输货物上下黄山的创新应用情况。据了解,黄山景区已率先开辟无人机运输航线,试运营期间,累计运输物资超过96吨,单机单日最大运输量超2000斤,此举为助力黄山高山物资运输,缓解山地运输压力起到较好作用。但这还毕竟只是一个小批量市场,中国县乡农村的区域是很广大的,理论上说这些偏远的、人口密度稀少的区域,采用无人机快递是最便宜的物流方式。
在量子技术应用领域,现在除了量子计算以外,量子通信等技术是否能够产业化,现在还处在基础技术到应用的转化阶段。在深空方面,美国SpaceX公司的“星链”项目就是代表,笔者将其称为“太空房地产”,因为它已经将一些轨道位置占了,后续商业价值开发和利用会进一步凸显。
最后,我们不少新技术和新模式正处于商业转化的关键阶段,需要外部“助推”,这对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也很重要。不可否认,美国在新技术的商业转化功能方面做得比较成熟。从目前看,中国不少在新技术领域的初创公司,在商业转化方面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能否吸引足够资金来支撑。新技术的商业转化一定要与投融资市场配合起来,一些技术可能政府项目更愿意投资,而民间投资有时候更具有敏感性。对于新技术公司而言,现在最迫切的是如何解决从0到1阶段的商业融资问题。
在资本市场,估值超过10亿美元,且还未上市的公司被称为“独角兽”,独角兽公司数量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市场的创新活力和资金实力。过去几年,全球独角兽公司几乎被中国和美国分占。但2022年,情况发生了变化。根据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的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美国新增独角兽公司138家,印度新增14家,中国只新增11家。根据另一项统计,2023年中国独角兽数量虽以316家在全球位居第二,但过去一年新增仅15家,同期美国增加179家。而2018年至2020年,中国新增独角兽公司分别是156家、137家、111家。当然,这跟世界经济的整体环境不景气有关。西班牙《先锋报》今年年初刊文称,数字行业在新的一年里有望摆脱2023年的困境,2023年是过去10年中最糟糕的年份之一。要看到,美国独角兽企业新增速度也在放缓,但我们要防止未来中美之间数字经济实力差距存在继续扩大的趋势。(作者是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
(责编: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