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拖着阳光,在天地之间一扫,便把秦皇岛扫得温暖、明亮而又通透。这里的海如天,天如水,水如透明的时间,人在这样的氛围中行走,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并非置身于现实,也并非脚踏实地,而是在风中飘移,在光阴里游泳。
一抬眼,只见宁静的街道和错落有致的街区,路边是镶着明亮轮廓的银杏树和白银质感的芦荻,远处是金沙铺陈的海滩和广阔无垠的大海。
蓝灰色的大海,如莫测的梦幻,终不知有多宽多广;亦如繁复的时空记忆,终不知有多深多远。浅近处的海面涟漪微泛,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有万千条闪光的鱼儿争游、跳跃。远眺海天之际,雾霭蒸腾,海里仿佛潜伏着千军万马,又像隐藏着一幅幅历史画卷。
许多年前,毛泽东曾站在这片海滩上遥望大海,遥望时间的另一端,发出“往事越千年”的感慨,挥笔写下了“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的诗句。
正是这首诗词,让我整个少年时代都沉浸在对秦皇岛的向往和记挂之中,幻想有一天也能站在那片有风有雨有浪涛的海边,感受岁月的流转和时代的更迭,在大风大浪中汲取战胜困难的勇气与面对生活的力量。
长大后,我多次来到秦皇岛,游览北戴河。来来往往之间,我着实感受到了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秦皇岛之所以能成为避暑胜地中的“东亚之冠”,与津榆铁路的修建密切相关。1891年,英国铁路工程师金达因参与津榆铁路古冶至山海关段的勘测工作,来到北戴河海滨,发现这里沙软潮平,气候宜人,非常适宜避暑休养,遂在京津一带广为宣传,吸引了各国人士置地筑屋。后来,清政府在秦皇岛设立通商口岸,并将北戴河部分区域设置为允许中外公民杂居的地带,北戴河由此逐步发展为一处旅游避暑胜地。
上世纪80年代,我第一次来到秦皇岛。北戴河附近,有许多风格各异的西式建筑,在高大树木的掩映之下,宛若长发飘飘的美女,散发出迷人的异域风情。那时,秦皇岛大部分街道和建筑仍处于朴素的状态,除了较其他城市多了些树木和一道海岸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改革开放后,全国各地进行经济建设,不少城市低矮的建筑群里多出许多“鹤立鸡群”的高楼大厦,秦皇岛也不例外。后来几次去秦皇岛,都觉得这座城市变得庞大了,但又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一时不能说清。
这一次,是我阔别多年后与秦皇岛再度相逢。眼前的这座城市,宛如刚刚被魔术师手中的魔毯掠过,挥手之间,揭去遮挡,便是一张令人惊奇的美丽面庞。在许久不见的若干年里,秦皇岛完成了蝶变,在我看来,它已是一座崭新的城。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生机:昔日的破旧厂房变成博物馆、图书馆和婚礼场地;曾经的小渔村和棚户区变成了既可居住又可观光的现代化社区,诸如阿那亚等地,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一些疗养院和医院新增了设备先进、满足多种需求的康养中心;原本空荡的海滩上,也多出了造型奇特的建筑,如阿那亚礼堂、孤独图书馆……
秦皇岛的人甚至也变了。多年前,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我在这里遇到过一些兜售海产品的小商贩,我与他们在海滩上相逢,他们的眼神和话语都在提醒我:我来自别处。而现在,我在秦皇岛遇到的人仿佛都是同好,我们在笔会上、朗诵会上相逢,在戏剧节、电影节上相逢,在槐花节、开海节、帆船节上相逢,每一次相逢都是一次朋友之间的欢聚,那种情感上的互动与交融,总能让人一时忘记了身在异乡。
从高空往下看,秦皇岛的海岸线绵长而清晰,仿佛有神来之笔刻意划出了一条分界线,一边是金黄,一边是蔚蓝。我在曲线上行走,一脚踩着海水,一脚踩着沙滩。一会儿看看空蒙的海与透明的水,一会儿看看岸上的繁华与安逸、缤纷与宁静。忽然感到时序交错,今古失隔。我想,当年寻仙至此的秦始皇如果此时此刻能在这片海岸上遥望大海,或许会放弃寻仙的念头,直把这里当作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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