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新叶由嫩黄到油绿了,跳动的阳光告诉我,每个叶片上都随风摇曳着一个春天。
梧桐掩映中,有一所小学,只有一栋 L形教学楼。铃声清脆而温柔地把孩子们的身影由操场召回教室,随即教室内传出童稚而富有乐感的琅琅书声,鸟儿一般,扑棱棱在晴空下飞。
他们还不忘把苏轼的词句轻轻送至我心头:“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苏东坡是在思归,他宦游于杭州,赈灾于润州,当春在枝头已全部展现,想归家而不得,只能用文字来表达绵长的思念。而我则在感恩,采风时还在冬天,飞雪雀跃着,似乎在迎接我,亲昵地钻进衣领,旋即融化成水,清凉之感霎时进驻心灵。当春天出落成新的诗章,我的新书已写成,我想借助这有温度的一字一句,表达对冬云春雨、青山绿水及一切生灵的感恩。谁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呢?它难道不是最善解人意的事物吗?
孩子们像小鹿一般从教学楼里欢腾而出,潮水般涌向操场。此情此景让我眼前又浮现出李灵校长、叶新春校长、陈德伟校长和许许多多同学的身影和面容。在接受我和童书编辑李彦池老师采访的过程中,他们或平易和蔼,或慷慨无私,或阳光活泼,不仅给了我很多珍贵的资料,更于寒冷的冬日,在我心里留下了温暖的印象。
李灵校长作为感动中国人物,获得荣誉无数,却毫无架子,说话推心置腹,一言一行都透着朴实亲切。
叶新春校长作为河南省第一所希望小学——新县希望小学的第五任校长,他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自豪——为学校、为学校的辉煌历史、为每一个孩子的成长。他带着我们在校园里参观,边走边介绍,恨不得把学校的每处亮点都装进我们的眼睛。
陈德伟校长的热情令人难忘。我们到周口市淮阳区文正学校时,孩子们已经放学,寒夜初临,但他早已组织几位老师和学生等着我们。第一眼,孩子们的气质便镇住了我——
这哪儿是农村的孩子啊?看那穿戴,看那“范儿”,举手投足、一言一行,和城里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这哪儿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啊?初次见面,对我们却毫无陌生感,对答如流。我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星半点儿对我们的敬畏——对不起,真没有。但我们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平添了更多感慨与欣喜。
一个男孩说,他热爱打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爱演讲,爱看大部头的小说,最近在读《红岩》。我本来想问:“能看懂吗?有时间看吗?”但从他炯亮的目光里,我看出了答案,便硬生生将疑问吞回肚子。
一个女孩说,不久前,她代表市里所有的小学生到新疆几所小学参加了为期一周的联谊活动,单枪匹马。嗬!感叹于她的自信从容,我除了边录音边在采风簿上记录,还能做什么呢?
……
气温正降,风愈呼号,冻云里正酝酿着浓重的雪意。但我觉得,冬天改变计划提前远行了,春天正冉冉莅临。
今年是希望工程实施35周年。
希望工程是由共青团中央、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于1989年发起,以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儿童为目的的一项公益事业。其宗旨是建设希望小学,资助贫困地区失学儿童重返校园,改善农村办学条件。它改变了一大批失学儿童的命运,改善了贫困地区的办学条件;唤起了全社会的重教意识,促进了基础教育的发展;弘扬了扶贫济困、助人为乐的优良传统,推动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希望工程,在很多贫困家庭孩子心里播下希望的种子,随后,这些孩子也化身为希望的种子,茁壮长成参天大树。
我曾是一个农村娃儿,家境贫困让我不仅有一个羸弱的身体,还有一个艰苦的童年。因早生若干年,我虽没有进入希望小学读书的幸运,但对拥有这种幸运的孩子感同身受。
有一天,晨光出版社的编辑李彦池老师忽然问我:“约您写一部和希望小学有关的小说怎么样?我心中已经有了书名——《在希望的田野上》!”此时,没有阳光,但我能看到他脸上涂满兴奋的油彩。
霎时,我觉得,这本小说与我们俩有缘,它似乎就在不远处等着,踮着脚,热切地看着我,等我做出肯定回答。
我点点头——是对李彦池点头,也是对这本小说的“精灵”点头。
我觉得,李彦池之所以问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有“资格”写这本书。这“资格”与编故事的能力和文字功底无关,而是源于我被贫困包裹的童年时光。
这便是这本书的由来。
可以说,这是一本“冲动”之下诞生的书。
因为这份“冲动”,我从北京出发,李彦池则从昆明出发,穿越半个中国,来到我的家乡河南采风。
采风后的一大段时间里,我难以忘记李灵校长的眼睛,难以忘记陈德伟校长的热情和叶新春校长对学校的骄傲,更难以忘记孩子们活泼的童真与超出他们年龄的成熟。这些原本朴素,甚至略带莽撞、粗糙的采风所得,经过思想的沉淀与发酵、心灵的过滤与提纯,最终成为《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本书不可或缺的元素。
写完本书的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电脑,我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平复,索性打开窗子,春意和着孩子们的琅琅书声灌入。提及孩子,忽然想起辛弃疾的句子:“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转念一想,我不也是一个在溪头剥莲蓬的幼童?从那乍开的莲蓬里,寻找一颗甜甜的希望,晶莹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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