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兵法移用到读书上来,表面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实则不然。因为读书学习也如打仗用兵,需要方法和策略,运用妥当则事半功倍,能够助力学习者透彻地掌握知识、增长本领。
说到兵法与读书的互通,中国古人早有论述。《孙子兵法》云:“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北宋文学家黄庭坚取其“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八字,化兵法为读书法,曰:“古人有言:‘并敌一向,千里杀将。’要须心地收汗马之功,读书乃有味。弃书策而游息,书味犹在胸中,久之乃见古人用心处。如此则尽心于一两书,其余如破竹节,皆迎刃而解也。”
清代学者文廷式对此“读书法”大加赞赏:“黄山谷(黄庭坚)尝取兵家言‘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二语,以为有如此劲悍,而后可以读书。”他用兵法比喻读书方法,形象地阐释了“八字”读书法的要旨在“须心地”(集中精力)和“劲悍”(坚忍一心)两处,其特征在于强调全力以赴下功夫。
宋代大儒朱熹有云:“看文字,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方得。”意思是说,读书应当竭尽全力就像勇猛的将军用兵打仗,一阵冲杀,奋力苦战;应当深思细究,就像严酷的官吏审理案件,推理查问一追到底,决不能精力松懈放过难点,这样才会有所收获。此外,再如读书质疑法。学贵质疑,孔子主张“每事问”,韩愈提倡“行成于思”,带着疑问读书为古今中外很多学者认可。这在《朱子语类》中也有主张,“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因叹“‘骤进’二字,最下得好,须是如此。若进得些子,或进或退,若存若亡,不济事。如用兵相杀,争得些儿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济事。须大杀一番,方是善胜。为学之要,亦是如此”。文中把学者读书治学与用兵相比类,小疑小进“不济事”,大疑大进的读书才如同打仗中的“善胜”,这个比喻非常形象贴切。
读书与用兵,二者的方法和策略有很多相通之处。战争中的战略部署、用兵遣将、运筹帷幄的许多原则,都为读书学习带来一些启示。
读书学习如“攻”书,最忌浅尝辄止。毛泽东把读书学习叫作“攻书”。要“攻”,就不能半途而废、浅尝辄止,必须到“底”。1939年5月,他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说,“学习一定要学到底,学习的最大敌人是不到‘底’。自己懂了一点,就以为满足了,不要再学习了,这满足就是我们学习运动的最大顽敌”。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知识和本领的获得绝非一帆风顺、轻而易举,读书治学必须战胜一知半解、畏难退缩的情绪,只有坚持一往无前的拼搏精神,坚持攻坚克难、攻城略地的雄心壮志,才能学有所获。
读书需打持久战,不可操之过急。读书学习不仅是一般的脑力劳动,更是精神和意志的磨练过程,需以日拱一卒、慢火细炖的耐力恒心,逐一攻克书本上的“娄山关”“腊子口”,才能收获战果。老一辈革命家谢觉哉曾作《攻书》一诗,阐明其读书心得:“读书如垦地,斩棘铲不平。读书如攻城,坑道要打通。剩勇追穷寇,寸土在必争。痛打落水狗,不使逃再生。排除其糟粕,缴获其精英。如斯读书者,方可谓之攻。”要想深悟书中的要旨,汲取其中的智慧,最忌小胜即满,需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我国古代重要军事著作《司马法》中讲,“凡战,以力久,以气胜”。这种兵法原则强调的是恒心和意志,同样适用于读书。
精读需集中力量、步步深入。宋代苏轼独创了“八面受敌”的精读法。古代兵法中有一条原则叫“我专而敌分”,如果八面受敌则不可以八面出击,而应集中力量,各个击破。苏轼借用这条军事术语来总结自己长期读书的经验,他说:“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尔。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此虽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他强调的是经典书籍中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人们可以针对不同需要从各个角度多次反复研读,这样步步深入,就能读懂整本书籍,书就读“厚”了。这种方法为古今学者所称道,明清学者称之为“诚读书之良法也”。毛泽东说,苏东坡用“八面受敌”法研究历史,用“八面受敌”法研究宋朝,也是对的。
此外,关于读书的规则与用兵的关系,不少学者也有相关思考和论述。清代名士法式善在其诗《读书四首》中云:“读书如将兵,当先讲纪律。将军扫群寇,势若风雨疾。”意思是说读书如同将军带兵作战,必当严明军纪,有了严明的纪律,军队打起仗来,才能势如疾风暴雨,扫灭敌寇。言外之意,读书当先有一定的规则,不能没有目标、没有次序,轻率地泛泛而读。
《左传》中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中国古代战争中形成的兵法思想博大精深,凝结着古圣先贤的智慧,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今天仍然具有丰厚的时代价值。掌握兵法“知变”韬略中蕴含的辩证思维,将其运用于读书治学等提升人们知识和修养的活动中,一定会大有裨益。
褚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