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抒情和战斗的情绪结合在一起

 在赴枣庄铁道游击队纪念馆开展主题党日活动的途中，车上不知谁点开了《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这首歌曲，欢快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有人轻轻哼唱，紧接着有人加入，很快大家都唱起来：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那般激情洋溢，那般优美动听。我看了一下，一行十几个人，不同的年龄段，每个人都在唱。我问一位刚毕业不久的90后博士：你也会唱？她说我们学校举行文艺活动时，每次都有同学演唱这首歌，我们都会唱。
　　美好的东西是永恒的，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它的光华。《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是电影《铁道游击队》的插曲，面世迄今已近70年，依然广为传唱，经久不衰，成为人们心中不朽的经典，足见其高超的艺术魅力和强大的影响力。
    （一）
　　1954年元月，作家刘知侠创作的长篇小说《铁道游击队》问世。小说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时期，鲁南地区党领导下的一支游击队在临枣支线、津浦干线上，打击日伪军的交通线、与敌人进行游击斗争的英雄故事。甫一出版，立刻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上柜不久即售罄，当年即再版。刘知侠也一举成名，并由此奠定了他在当代中国文坛的地位。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一版再版，深得读者青睐。
　　随后，上海电影制片厂决定将小说《铁道游击队》改编成电影。由于同名小说的巨大影响，上海电影制片厂对该片十分重视，组成了强有力的创作班子，仍由刘知侠编剧，导演为赵明，主要演员有曹会渠、秦怡、冯喆等。赵明邀请吕其明为电影作曲，时年26岁的吕其明欣然接受。
　　别看年轻，但吕其明也算是“老革命”了。1940年，刚满10岁的他就随父去往淮南抗日根据地参加新四军，成为文工团的一名小团员。抗战剧团的生活是艰苦的，但对吕其明来说，却是进了一所没有围墙和门牌的艺术大学，他在那里学习、唱歌、跳舞、演戏、行军、打仗……直到1949年11月，吕其明转业到上海电影制片厂。9年的剧团生活为他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由于他的音乐天赋以及对作曲的热爱，1951年他被调到北京新闻电影制片厂任专业作曲，从此开始了他辉煌的音乐创作事业。
　　接受任务后，吕其明深知肩上担子的分量，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影片的音乐创作中。他认真阅读同名小说，研究剧本，了解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充分领会导演的创作意图。吕其明发现，无论是小说还是剧本，都没有一首插曲。他想，如果有一首优美、抒情的歌曲，更有利于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特别是能够反映铁道游击队员们的革命精神和浪漫情怀。导演认同他的看法，同意在故事的高潮之前配一首歌。吕其明恰到好处地选择了插曲的时机：游击队员们被围困在微山湖的礁岛上，他们刚刚进行了激烈的战斗，连续击退了日寇的数次进攻。黄昏来临了，在战斗间隙里，一个战士弹起了土琵琶，领头唱起了歌，大家也随声而和。
　　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呢？经过反复思考，吕其明认为，这些战士是普通的战士，他们的歌曲也必定是通俗易懂的，歌曲的语言要生动形象。歌词的写作者，吕其明想到了诗人芦芒，他是新四军老战士，有丰富的战斗生活经验和体会，其诗歌在当时的文坛上负有盛名。芦芒和何彬合作，很快将通俗质朴又浪漫抒情的歌词创作出来。吕其明看了，赞不绝口，这为谱曲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曲子怎么写呢？当时有人建议写成进行曲，吕其明觉得不可，影片故事情节已然十分扣人心弦，进行曲徒然再增加一层紧张；也有人建议写成苏联电影式的抒情曲，吕其明认为也不合适。他说：“我觉得应该写成一首近似山东民歌的东西，把抒情和战斗的情绪结合在一起。”风格特点定下来后，创作异常顺畅，吕其明仅用了1天时间，脍炙人口的歌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就诞生了。
　　这首歌的词曲安排可谓匠心独具。歌曲的前半部分曲调采取了歌谣的风格，乡土味、抒情味很浓，配以四句歌词：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这四句歌词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写生画：太阳马上要落山了，鬼子被打退了，微山湖上一片寂静，在这战斗的间隙里，勇猛又洒脱的游击队员们面对强敌，从容镇定地唱起了动人的歌谣。中间部分曲调变为进行曲形式，铿锵有力，节奏鲜明，配以八句歌词：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我们扒飞车那个搞机枪，撞火车那个炸桥梁，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打得鬼子魂飞胆丧。歌曲仿佛让人看到那一幕幕袭火车、杀鬼子的激烈画面，展示了游击队员们不畏强暴、顽强战斗的英雄气概。结尾部分曲调又恢复开头的歌谣体，抒情悠然，余味无穷，四句歌词与开头相呼应：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表达了游击队员们对“胜利就要来到”的坚强信念。
　　在电影中，配合悠扬歌声的是微山湖黄昏美丽的景色和一幅幅袭火车、杀鬼子的画面，和平的美好与战争的残酷、斗争的艰难与必胜的信念相互交织，既调节了影片的节奏，又突出了英雄人物的浪漫情怀，为影片增色不少。影片放映后，这首歌曲迅速火遍大江南北，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2019年6月，这首歌曲入选中宣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歌曲100首”。
    （二）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这首歌曲的成功，充分体现了文艺创作的特点和规律。
　　生活是创作的源头活水。吕其明小小年纪就参加革命，长期在部队、农村战斗生活，生活底蕴十分丰厚。他有个习惯，几十年如一日地学习民间音乐，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他说：“每到一个地方就学习民歌，学习当地戏曲，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学唱民歌、背诵民歌，真正地深入民间，收集民歌和民间音乐，这是很重要的基本功，想写出大家喜欢的作品，这方面非长期下功夫不可。”1945年至1949年，吕其明跟随部队驻扎在山东，他搜集了大量的山东民歌与戏曲，不断进行学习揣摩，消化吸收，成为自己的创作源泉和灵感。他说：“我脑子里有个宝库，这些积累下来的音乐元素在我脑子里变成了创作的素材，从各地的民间音乐中汲取养分，再把这些元素用自己的音乐语言表达出来。”因此，《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听起来具有地道的山东地方风格，但是从山东所有的民歌中间，找不到一首和它相像的东西，因为这是吕其明的创作，是他在消化了山东民间音乐的基础上，用自己的语言创作出来的作品，而不是改编自哪首民歌。吕其明曾这样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写这首歌的时候……创作的想法既简单又朴素，可以说乐思是自然流露出来的。”
　　生活是永恒的创作来源。只有走进生活深处，用心体悟，把生活咀嚼透了，完全消化了，才能变成优美的音符和动听的旋律，作品才能激荡人心。
    （三）
　　吕其明出生于革命家庭，自小便受到父亲的巨大影响。他的父亲吕惠生是一位革命烈士，为革命壮烈牺牲。父亲生前曾在日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我之全家，已委托全部生命于革命，革命进则我全家存；革命败则我全家亡，此已为明显不易之铁的事实，我何他虑。”吕其明说，“从童年时代起，我的生活，我的命运，就和革命紧紧地拴连在一起。”他15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锻炼成长。在一次敌军扫荡中，吕其明和战友们七天七夜蜗居山洞，在当地老百姓舍生忘死的帮助下，最终转危为安。没有老百姓的保护，就没有他的生命，他对老百姓的感恩之心融入血脉。
　　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吕其明经常看到那些身穿便衣、头戴白毛巾、扎着子弹带的游击队员，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勇猛顽强，机智果敢。他们的形象令他难忘，他们可歌可泣的事迹令他感动。他拿起笔，脑海里就涌现出他们的形象，不自觉就要表现他们，歌颂他们，赞美他们。正因为对人民有感情，心里装着人民，所以能够创作出为人民所喜闻乐见的作品。
　　吕其明在其一生创作中，忠实履行了这一诺言。他笔耕不辍，满腔热情地为党、为祖国、为人民讴歌，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激情，不断推出精品力作。
　　2022年10月17日晚，吕其明“红色作品五部曲”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首发首演。在首映式上，吕其明感情真挚地表示：“回想这70年，其实我只是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践行着我的入党誓言和承诺，传承着我的红色基因，全心全意为党为祖国人民服务，用音乐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歌颂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这也应该是《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这首歌曲至今传唱不衰的原因吧。（张文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