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榕老师是我们公认的艺术创作中特别勤奋刻苦的演员,是有理论、有实践的学者型艺术家。把演艺当学问,贯穿他的一生。这种态度值得我们今天的文艺工作者学习
作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建院元老,郑榕老师是话剧《雷雨》的周朴园、话剧《茶馆》的常四爷两个人物的“首版”扮演者,这也是他最深入人心的角色形象。
从1954年到1998年,郑榕老师饰演话剧《雷雨》中的周朴园已整整44年。这44年的每场演出中,他都会对角色有新的思考和尝试。1979年,50多岁的他在舞台上呈现的周朴园,已经是其他演员很难超越的了。但面对成功和赞誉,他敢于否定自己,还把自己的不足之处讲出来。在73岁再演周朴园时,他还找出了各种版本的《雷雨》录像,反复观看。他盯着对手戏演员,从对方的言谈举止里寻找内心反应,以此完成周朴园完整的思想贯穿线,终于向《雷雨》剧作者曹禺先生交上了那份他认为“未完成的答卷”。
郑榕老师在话剧《茶馆》中塑造常四爷时,亦是如此。从1958年到1992年的30多年中,他不停钻研修正这个人物。从最初简单地把常四爷演成硬汉,到最后真正找到了人物感觉,达到了老舍先生“你们要把《茶馆》的文化演出来”的要求,“常四爷”也成为郑榕老师“代表作”之一。
1952年到1959年,是北京人艺演剧学派形成和发展的重要阶段,其间演出了70多出戏,郑榕老师在《龙须沟》《雷雨》《虎符》《带枪的人》《茶馆》《智取威虎山》《蔡文姬》等剧中都担任重要角色。
话剧《龙须沟》的排演为他打开了生活的大门,成为他演剧道路的重要转折。郑榕老师曾自述,是话剧《龙须沟》的导演焦菊隐引导他走上了一条新的演剧之路:从生活出发,创造人物形象。进排练场之前,演员先去体验生活两个月,每天写心得日记,交给焦菊隐审阅。初期,郑榕老师总想找到一位像剧本中赵大爷那样的人,对周围环境视而不见;进了排演场,人物没有现实依托,只好借助程式化表演,受到焦菊隐批评。在焦菊隐的指导下,他慢慢理解了不能只想“演人物”,还要了解这个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想法,否则便会导致表演概念化。慢慢地,郑榕老师学会了观察生活,对赵大爷的生活环境越来越熟悉,做到“生活”在舞台上。泥瓦匠赵大爷的成功塑造,使他认识到“表演于角色”和“生活于角色”是两种概念。
将“生活是戏剧的源泉”的理念扎根于心、外化于形,并不容易,需要久久为功。郑榕老师在焦菊隐的影响下,把研究话剧民族化、探索北京人艺独特表演风格作为目标,几十年如一日地钻研戏剧理论并在舞台上进行实践。为了让话剧这个来自西方的艺术样式在中国的土地上扎根,让剧中人更加贴近人民,创作出更多中国观众喜闻乐见的话剧作品,郑榕老师和前辈们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在长期的舞台艺术实践中,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排演出一部又一部经典剧目。
他塑造的《虎符》中的侯嬴、《带枪的人》中的西比尔采夫、《智取威虎山》中的座山雕、《蔡文姬》中的右贤王、《胆剑篇》中的伍子胥、《丹心谱》中的方凌轩、《屠夫》中的冯·拉姆以及《甲子园》中的老红军金震山等诸多性格迥异、形象多变的舞台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的艺术生命在舞台上永不消逝。这些角色背后,都有他自身的学问追求。如表演艺术家苏民所言:“郑榕刻画人物能够刻画到心灵深处,他的艺术创造已经进入了化境。”
把演艺当学问,贯穿他的一生。这种态度值得我们今天的文艺工作者学习。我最早接触郑榕老师,是当年作为北京人艺学员班的学员在话剧《秦皇父子》中跑龙套的时候。在排练厅只排戏、只聊戏,全身心投入创作,郑榕老师这样要求我们,也这样要求自己。他以身作则,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从艺做人的规矩,对艺术永葆敬畏之心。
郑榕老师身上体现的是老一辈艺术家的治学精神。无论对晚辈演员还是对观众,都以严谨认真的态度对待。以往每年北京人艺招新演员时,如果身体允许,郑榕老师都会参与,给晚辈讲课说戏,引经据典、详查资料。与观众交流分享,他也会做充分准备,写好厚厚的发言稿。2008年,北京人艺的“戏剧永恒”艺术讲座上,84岁的郑榕老师作为第一位嘉宾和观众分享了《迎接话剧的明天》《戏是演给观众看的》两期精彩的讲座,为普及话剧不懈地努力。
郑榕老师平时谦和低调,对待同事晚辈都特别热情。一旦面对艺术,就变成了一个“较真儿的人”。郑榕老师是北京人艺艺委会委员,在审查剧目的时候,他都会认真观看、仔细记录,发言往往都有手写稿,哪怕是一句台词或是某个演员表演上的问题,他都直言不讳。我后来在北京人艺艺委会上比较敢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是受到了郑榕老师的影响。
郑榕老师是我们公认的艺术创作中特别勤奋刻苦的演员,是有理论、有实践的学者型艺术家。
(作者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