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一片好心愿举世无灾无难，做百般善事要大家利民利人

从乡下放牛娃到晚清首富，他用了半生时间；然而从巅峰滑落至谷底，却只用了半年时间。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冬天，杭州城郊一处偏僻农房里，被鲁迅称为“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位商人”的胡雪岩呼出最后一口气。“存一片好心愿举世无灾无难，做百般善事要大家利民利人”，2023年9月，杭州亚运会举办期间，前往胡雪岩故居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其故居轿厅厅柱上的楹联仿佛在昭示后人，为商之道在于还利于民，这不仅决定商人能取得多高的成就，还决定这份成就能流传多久。胡雪岩生前身后都是话题人物，重温他的传奇人生，放眼当下，仍有参考价值。

 

 

守信

胡雪岩是中国近代著名红顶商人。1823年，他出生于安徽省绩溪县湖里村。胡雪岩幼时家境贫困，以帮人放牛为生。13岁起便移居浙江杭州，先后在杂粮行、商行、钱庄当过小伙计和学徒。胡雪岩从扫地、倒尿壶等杂役干起，三年师满后，就因勤劳、踏实成了钱庄正式的伙计。此后十余年间，胡雪岩迅速发迹，成为当时中国最有钱的巨商富贾。他替清政府向外国银行贷款，帮助左宗棠收复新疆，成为中国近代徽商代表人物。

鸦片战争后，面对巨额赔款，广大百姓一边面对清政府的腐败统治与沉重剥削，一边抵抗贪官污吏与土豪劣绅的勒索，不堪重负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太平天国起义。

自起义以来，太平军从广西一路北上，一度围攻至杭州。城破后，胡雪岩好友、当时镇守杭州的浙江巡抚王有龄自缢。此前胡雪岩出城积极斡旋，没有挽救回王有龄的生命，幸得左宗棠驰援，起义被镇压，杭州被收复。跟随左宗棠转战江浙的士兵们不想将多年积攒的军饷随身携带，为避免影响行军打仗，士兵们边纷纷将细软存到胡雪岩的阜康钱庄。

听闻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口碑很好，一位湘军士兵甚至存款后连存折都不拿，一并请钱庄代为保管。得知此事后，胡雪岩亲自告诉那位士兵，一定会好好保管。

一年后，那位湘军士兵不幸阵亡，临终前嘱托同乡帮忙把他存在阜康钱庄的存银寄回老家，胡雪岩得知后，立刻安排人手将存银连本带息送到士兵的故乡，一时传为佳话。

这种诚信精神让胡雪岩在商业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仅阜康钱庄分号全国就有20多处。

戒欺

几十年商海沉浮，胡雪岩创下众多基业，广为传颂并流传至今的仅有位于今杭州市大井巷的“胡庆余堂”。

1878年，“胡庆余堂”雪记药号店堂在杭州大井巷落成，正式开始营业。“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易经》里的这句话，成为胡雪岩开办药店店名的出处。后因胡母提出：宋朝奸相秦桧用过“余庆”二字，奉母之命开办中药堂的胡雪岩听后，便立刻将“余庆”二字调转顺序，将店名改为“胡庆余堂”。

药店开业后，第一件事便是免费施药。胡雪岩秉持“真不二价，童叟无欺”开店宗旨，聘请江南名医配制避瘟丹、行军散等，不仅为左宗棠西征新疆提供保障，还在清朝瘟疫流行时期，坚持向百姓发放。仗义疏财、施粥救饥的他因此被人们称为“胡大善人”。

“免费”是很多新店初期吸引客流的常见操作，但若想生意长久兴隆，就必须得拥有商业的灵魂——诚信。

“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余存心济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惟愿诸君心余之心，采办务真，修制务精，不至欺予以欺世人，是则造福冥冥，谓诸君之善为余谋也可，谓诸君之善自为谋也亦可。光绪四年戊寅四月雪记主人跋。”

在胡庆余堂营业大厅里，面向自家员工的方向，高悬着写有上述百余字堂规的“戒欺”匾。

匾为胡雪岩亲手撰写，在胡庆余堂，所有的匾额、楹联几乎都是供顾客观赏的。例如，“七闽奇珍古称天宝，三山异草原赖地灵”，寓意胡庆余堂采办的药材皆为道地药材等，这些匾、联一律朝外悬挂，唯独“戒欺”匾朝内悬挂、与众不同。这写给自家药堂伙计们看的匾，既指出了生意长久兴隆之道、也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

“戒欺”体现了中国自古至今始终重视诚信立本的文化内涵。药堂也好、店铺也罢，一切商业体的立足之本皆是诚信，欺人者终将自欺，一锤子买卖的结果一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勿贪

“胡雪岩故居，见雕樑砖刻，重楼叠嶂，极江南园林之妙，尽吴越文化之巧。富埒王侯，财倾半壁。古云：富不过三代。以红顶商人之老谋深算，竟不过十载。骄奢淫靡，忘乎所以，有以致之，可不戒乎？”2002年5月，国务院前总理、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首任院长朱镕基参观胡雪岩故居后，写下了这段留言。

生前荣华富贵无数，身后仅一口桐棺作为最后归宿。关于胡雪岩人生结局大起大落的原因，民间流传版本众多，有说败于塞防派与海防派的派系之争，有说败于与外国资本的生丝商战，有说败于自家钱庄遭遇集体挤兑陷入流动性危机。

究竟哪个原因导致胡雪岩商业大厦倾倒，史料记载说法不一。但可以确认的是，李鸿章一纸上书，状告胡雪岩贪污粮饷、并在左宗棠西征期间收了洋行的巨额贷款回扣，成为压垮这位红顶商人实实在在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勃然大怒的慈禧太后一声令下，胡雪岩被革职抄家。一年后，胡雪岩在贫恨交加中郁郁而终。

杭州市上城区元宝街18号，2001年修缮后面向公众开放的胡雪岩故居占地10.8亩，正门依然挂着“勉善成荣”的四字牌匾。细看便可发现，“善”字少了两个“点”。民间据此流传的佳话，说是清同治皇帝御书有意为之，取“善事是做不尽的”之意，故而“善”字少两点。

梳理胡雪岩的一生不难看出，这位放牛娃娃的商海人生确实做到了尽善。当年为医杭州城百姓战后之苦，避免瘟疫扩散与蔓延，胡雪岩创办了胡庆余堂。大疫之后，胡雪岩又出资恢复了今浙江第一码头处的钱塘江义渡。《杭州府志》记载：光墉，性好善里中，善举义事，皆力为之。就是对胡雪岩行善的纪念。

令人扼腕的是，做到了尽善的胡雪岩没有做到戒贪，将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赚了不该赚的银两，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众多产业顷刻之间被查抄，昔日商场辉煌顷刻间稀释消融在历史的长河里。回首望去，唯有胡庆余堂百余年长盛不衰。2023年，被列入“杭州亚运人文体验点”的胡庆余堂中药博物馆依然吸引着海内外游客驻足，作为我国现存历史悠久的传统中药企业之一，享有“江南药王”盛誉的胡庆余堂于2006年因“胡庆余堂中药文化”入选首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

历史不言，自有答案。

(《人民周刊》2023年第20期）

（责编：张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