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耄耋之年的老教授,与一名重孙辈“娃娃”成了忘年交。缘牵一线,皆因儿童文学创作。
日前,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三届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和“第三届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成果巡礼活动现场,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金波讲述起与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儿童文学作家葛竞的小儿子蹬蹬“以虫会友”的故事:“我们是虫友,不仅一起分享养蝈蝈的方法,还交流哪只蝈蝈声音最好听、听起来是什么感觉等。”
金波养蝈蝈,最初是自娱自乐,“听它叫唤很高兴”。后来,是为了孩子而养,他发现,每当有孩子来看望他,与孩子展开交流的最好话题就是蝈蝈,孩子最乐意接受的礼物也是他养的蝈蝈。
“他们会问我,冬天怎么会有蝈蝈?蝈蝈每天都叫吗?我告诉他们,蝈蝈在冬天也可以活得很顽强。”但是蝈蝈生命只有100天左右。金波说,在这约100天时间里,蝈蝈用生命发出声音,带给孩子很多快乐。在他看来,儿童文学作家也是这样,用生命带给孩子感动和思考。
用作品感动孩子,让孩子学会思考
2022年秋冬之交,金波在互联网上看到一名四五岁小男孩的视频。见到被秋风吹落的树叶,男孩泪流满面,边哭边喊:“叶子都掉了,我没有照顾好它们!”男孩的父亲回答:“不要难过,风吹落叶掉是自然规律。”金波仔细观察男孩的表情,似乎对自然规律似懂非懂。此时男孩不喊了,只是默默看着树叶落下,无声流泪。
这条视频令金波心生感动、乃至震动,“面对这么平常的自然现象,一个孩子居然是这种表情!”他由此受到启发:孩子有着丰富的心灵世界,不容忽视。“为有这么丰富情感的孩子写作,我们很容易被感动,而一名作家在被孩子感动时,也会想方设法感动孩子。”
同样的情感互动,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儿童文学作家高洪波也感受过。在广西壮族自治区,高洪波为防城港市防城区那良镇滩散小学的小读者送书时,他戴上崭新的红领巾,与孩子一道,来到广西与越南的边界线旁,共同擦洗界碑。其中有一名二年级小女孩的红领巾有些破了,望着高洪波脖颈上崭新的红领巾直眨眼。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圆。高洪波把自己的红领巾摘下,系在小女孩脖颈上,对她说:“这条红领巾,是北京来的一个爷爷留给你的礼物。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护碑的小学生,就值得拥有这条崭新的红领巾!”
返回北京后,高洪波将与滩散小学孩子们交往的故事写成散文《洗界碑》,“印象特别深,让我终生难忘”。
难以忘怀与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只因将孩子装在心中,用孩子的眼睛去看,用孩子的心灵去体会。因而金波常说,“没有衰老,只有成长”。在他看来,作为儿童文学作家,葆有的纯真思维和带给生活的诗意与趣味令人艳羡;为孩子写作,也是作家的一种福分。“作品可以帮助孩子修身养性,对于儿童文学作家自身来说,既是自娱自乐,也是陶冶修养。”
在创作儿童文学作品的过程中,金波逐渐找寻到教育孩子的规律和方法:“把感动我们的故事告诉孩子,把我们的感受告诉孩子,让孩子感动,感动之后得到快乐,最重要的是,让孩子在感动之后学会思考。”
为孩子写作,引领孩子由感动而至思考。金波说:“一个感情丰富、会思考的人,是幸福的人。会思考的人才是有智慧的人,也才是健康成长的人。”他希望,孩子不仅长成感情丰富、善良的人,也成为会思考的人。“孩子感动了我们,我们也要用作品感动孩子。我想,这就是儿童文学的真谛。”
对生活有诗性观照,培养儿童综合能力
葛竞对金波与小儿子蹬蹬交往的场景记忆犹新。有时通过手机,一老一小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讨论金铃子和蝈蝈两种昆虫的叫声有何不同:一个清脆,一个响亮;一个像小铃铛发出的声音,一个像敲铜鼓的声音……“这种交流就像一次儿童文学创作,有一些特别纯真的情感在里面。”
如葛竞所言,儿童文学作品创作手法丰富、体裁多样。其中,以小说、诗歌等最令人喜闻乐见。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儿童文学作家张国龙认为,对生活和儿童世界的诗性观照,应当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重中之重。
“每一个幼童,都如同一首天然的儿童诗。”他说,幼童思维和行为方式具有反生活、反逻辑、超现实、物我同一、万物有灵等特性,无以复加的好奇心、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汹涌澎湃的创造冲动、永难满足的游戏精神等,皆具有“诗”的特质。“因此,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应当能够让幼童得到情感宣泄与共鸣,感受到语言的节奏、韵律之美,通过捕捉生活的乐趣和各种美好,以及不完美之美,塑造儿童的诗性气质和人格。”
诗语化的文字基调、纯真的情感内核、图文兼美的呈现形态……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儿童文学走过百年,儿童小说无疑是重要组成部分。张国龙介绍,清末民初的儿童小说通俗易懂,契合了启迪明智和争夺国民资源的价值诉求;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儿童小说善于直面现实,与全民、全面抗战的现实需求高度契合;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儿童小说具有干预现实生活的普适性,从而承担起了以“国家本位”为中心的宏大叙事重责;至20世纪八九十年代,儿童小说重拾少儿本位、人性关怀,成为见证成长的“良师益友”;21世纪以来,儿童小说异军突起,中国儿童文学迎来黄金时期,步入世界儿童文学舞台中心,成为打造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因子。在他看来,百年儿童文学尤其是儿童小说的发展历程中,展现着丰富多元的中国童年精神。
谈及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黄金十年”的发展,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儿童文学评论家陈香认为,更多是长篇儿童小说的兴盛。“儿童文学就本质而言,是一种审美意识形态,除了一般文学艺术规律外,读者对象特殊的心理和生理特点也决定了文学创作、接受和鉴赏的差异性。”她表示,21世纪以来,随着教改工作推进,儿童文学作为教材的有益补充走进校园,儿童文学市场出现一波热潮,其中尤以长篇儿童小说“大热”,然而就当代儿童文学的整体生存和艺术经营而言,“坚守和创造短篇、中篇作品有更多意义和价值,相对短小的篇幅也适宜少年儿童阅读”。
她呼吁更多人关注儿歌、童诗、谜语等儿童文学体裁在养成幼儿语言、感知、审美能力和价值传递方面的作用,以及童话故事、幼儿戏剧等对儿童情感、想象、表达能力和综合素质培养的作用,期待儿童文学创作领域涌现出更多新人、儿童文学出版单位开拓出图画书以外的更多新形态。
(《人民周刊》202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