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女生”讲的是高考，争议的是对高考的感受

2月24日，湖南张家界一则高三女生励志演讲视频在网上走红。视频里，一位梳着马尾的女生对着麦克风大声演讲：没有人是生来的弱者，没有人是命定的草芥。凌晨6点的校园真的很黑，但600多分的成绩真的很耀眼……

时逢高考百日倒计时之际，励志演讲本是寻常之事。但这则视频以“励志”之名走红后，却引来许多批评之声，“咬牙切齿的样子，真的很可怕”“感觉像是一个刷题的机器”“中式教育的‘恶果’”……一个来自湘西山区的孩子一时间面临着无数的夸耀与谩骂。但脱离语境的争吵还在继续，舆论场在两个极端中撕裂，女生在“高考改变命运”的教育与环境氛围下，以近乎盈眶之态讲着她的高考进行时；而众多的“过来人”却在经历世事之后，以或乐观或悲观的心情，讲述着对于高考的感受。这是一种对空言说，也是女孩不可承受之重。

诚然，站在后来者的角度看，所谓高考是否真的能改变命运，刷题是否有意义，又教会了我们什么，考上大学是为了什么，都是一些争议很大的问题。近期爆火的“孔乙己文学”，那些“脱不下的长衫”的自嘲，从某种程度上看，也是女孩演讲被争议的舆论基础。

另一方面，网友们对于这名学生的心理健康担忧也不无道理。近期引发热议的胡某宇、四川资中投江自缢的高三学生曹某英，都以血淋淋的教训给高中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敲响警钟。从视频看，女生将成绩当作“耀眼”的资本，看得很重。而任何考试和测试都是对包括综合能力、心理抗压能力的考验，从心理学的角度学会正确看待进步、挫折都和取得“六百多分”一样“耀眼”。

从我自身的经历来看，换做是18岁之前的我，我会被这位女生的演讲所鼓舞、感动、激励，因为那个时候我身边的环境、各方面的期许、评价标准、能看到想到的上升渠道都是单一的——就是分数，也需要时不时来一口“鸡汤”。而现在，也就当我看到这个新闻的第一瞬间，也和众多的网友一样，我也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这个妹妹，就像我无数次在大学图书馆，在丰富的文史哲瀚海中畅游时后悔高中“做题家”身份时一样——多看点课外书、多丰富自己的见识比刷题更重要，别被单一的价值标准裹挟。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正如海明威所说，一个人无法拥有青春和青春的感受，高考那段时光也是如此。

反过来讲，当我们这么多过来人以近乎“读书无用论”的语气告诉她，考好的大学也不一定能实现阶层跨越、考高分以后不一定能实现期冀的平等时，是不是也从某些方面肯定了高考无限接近罗尔斯“无知之幕”的相对公平性（编者注：“无知之幕”指群体在商定社会规则时，最公正的方式，是把大家聚集到一个无知未来的幕布下）。钱理群教授曾说，越到高的层次越能感受到努力所能释放出的势能越有限。但这不是为躺平寻觅借口，而是一种罗翔老师所描述的状态：天道酬勤是一剂强心针，但如果过分相信这一点，失败了，人容易陷入虚无，因此，做你该做的事情，并且接受它的事与愿违。

经查，女生所读的高中位于湘西北山区，教育资源落后，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近二十年出了3个全省高考状元。一位曾就读于这所高中的网友评论道，“高考对于我们小县城的孩子来说，就是第一次站上高平台的梯子。”从这些际遇机会很小的高中生角度看，那些被社会打磨、削平后自以为“真理在握”的过来人，他们对高考制度的抨击与学习方式的建议是一种残酷的极端。正如部分理想化的教育改革在山区还开不出灿烂的花朵一样，在有了更多的阅历、对于考试制度有所反思的人看来，这位姑娘近乎偏执的努力、对天道酬勤的笃定和对成绩的在意，无疑也是一种极端。

在两者看来，对方都是极端，但分别看来，其实也都没有错，这是“再来一次还会选择走的路”，也是很难进入对方“语境”的交流困境。不需搁置对于教育问题的分歧，但在现行发展格局、态势、水平下，或许你我都应该努力进入对方的场域去理解对方。

（陈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