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肿瘤，别把中医当配角

受访专家：

国医大师、河北省中医院主任医师  李佃贵

首都名中医、首都医科大学北京中医医院肿瘤中心主任  王笑民

广东省名中医、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副院长  林丽珠

我国人口众多，恶性肿瘤发病和死亡人数位居世界之首，且这一趋势逐年上升，总体不容乐观。根据全球癌症观察2020数据估算，中国仅2020年就有超过450万例新增恶性肿瘤确诊患者，并有约300万例患者死于恶性肿瘤，分别占2020年全球新增恶性肿瘤确诊和死亡患者的23.7%和30.2%。中国癌症发病率最高的前10位分别是肺癌、乳腺癌、胃癌、结直肠癌、肝癌、食管癌、宫颈癌、甲状腺癌、子宫癌、前列腺癌，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城市高于农村。令人谈之色变的肿瘤疾病，中医药有什么好方法？在第29届全国肿瘤防治宣传周来临之际，《生命时报》特邀三位中医名家谈谈他们的临床方法及体会。

不要最后才想到中医

《生命时报》：目前我国肿瘤防治的情况如何？

李佃贵：我国在肿瘤防治上投入很大，但整体发病率仍呈持续上升趋势。这提示我们，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恶性肿瘤依旧是严重威胁我国人民身体健康的主要疾病，也是导致医疗负担加重的主要疾病。肿瘤防治是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解决的重要医学课题和难题。

林丽珠：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中国对肿瘤的治疗已经有了很多规范的方案以及诊断，但离大家的期望值还有一定距离。

《生命时报》：中医是如何看待肿瘤的，对于肿瘤防治的核心观点是什么？

李佃贵：中医认为肿瘤是一种全身性疾病，是全身疾病的局部表现，它的发生是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肿瘤以正气虚弱、浊毒内蕴为基础，浊毒既是肿瘤发病根源，也是肿瘤转移、复发、恶化的重要因素，因此肿瘤防治的核心是扶助正气、化解浊毒。

王笑民：明代医学著作《景岳全书》记载：“凡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肿瘤的发生多源于脏腑虚损，而脏腑虚损以脾肾不足为主。打个比方，如果你不想让种子在土壤里继续生长，一是直接拿毒药杀死种子；二是改变种子生长的土壤，在确保土壤不被污染的情况下，让种子生长不良或无法成活。换言之，西医放疗化疗就是直接杀死种子，而中医中药就是改变土壤，通过调动和增强患者的内部力量，扶植正气对抗肿瘤的邪气。通过中西医的治疗，只要正气占上风，邪气不横行，许多患者可以长期带瘤生存。

《生命时报》：一直以来，肿瘤治疗都是以西医放化疗为主，中医为辅。或者就是肿瘤晚期没法治了才找中医，您怎么看？

李佃贵：我认为西医放化疗有它的优势，也有不足之处，放化疗起效快，可缓解疼痛等紧急症状，但放化疗药物在抑制肿瘤细胞生长的同时，对机体内正常繁殖的各类细胞同样也有不同程度的毒性作用，这便是它的不足之处。中医在肿瘤治疗方面有独特优势，可通过中医药改善人体内部环境，提高机体免疫力，中药还能减少放化疗的毒性，改善癌症相关症状和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这是我们经过长期、大量临床研究后形成的认识。我认为，中医治疗应贯穿肿瘤治疗的全过程。国家大力提倡中西医结合防治肿瘤，经过几十年的努力，颇有成效。最佳的治疗模式应该是：以手术与放化疗直接针对肿瘤，消灭或杀伤肿瘤细胞；再辨证运用中医药减低手术与放化疗的毒副反应，提高机体免疫力，发挥机体对肿瘤细胞的正常免疫监视功能，从而控制肿瘤的增殖、复发与转移。所以，在肿瘤的治疗中，中医药与西医都具有重要作用，而不是辅助治疗方式。

林丽珠：多年临床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要等到西医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中医看病，不要把中医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仅从杀灭肿瘤这个角度说，放化疗、靶向治疗、手术杀伤力确实更强更快。但人是一个有机整体，我们不仅仅只治疗肿瘤，更要治疗生了肿瘤疾病的人。治疗肿瘤，中医不是配角，也不是从属的地位，而是治疗方案非常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就像家里建房子，当然是柱子越多，房子越坚固牢靠。治疗肿瘤也一样，一个治疗方案的制定和实施是比较缜密的，手术、放疗、化疗、靶向、中医都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既要考虑肿瘤的控制疗效，也要关注到治疗的副作用、病人的耐受程度、经济承受能力等，我们需要想办法让病人通过治疗活得更好、更长，而且保持较好的生活质量，所以这也很考究医生的水平与能力。

肿瘤诊疗有“节奏”

《生命时报》：中医药治疗肿瘤的主流方法有哪些？

林丽珠：中医是一个有机整体，内治外治的选用需在医生指导下制定扶正祛邪的方案。具体来说，“扶正”有健脾法、养血法、补肾法、养阴法等；“祛邪”有理气、活血化瘀、清热解毒、软坚散结、化痰祛湿、以毒攻毒等治法。这些方法不能截然分开，而是一个有机整体，根据病人某一个时间段的疾病表现有所偏重，精准的辨证论治对疗效至关重要。

王笑民：音乐有节奏，肿瘤诊疗同样存在“节奏”。一般情况下，进展期肿瘤是强而快的节奏，惰性肿瘤是弱而慢的节奏；相对地，肿瘤治疗的节奏应有三个层面的选择：强而快的方法有手术、放疗、化疗、介入治疗，中强而快的方法有靶向治疗、微创治疗、单药化疗，缓而弱的方法有口服化疗、免疫治疗、中医药治疗。

《生命时报》：您认为，中医抗癌有哪些误区？

李佃贵：我们经常听到肿瘤患者询问“服中药是否会损害肝肾功能”，科学、规范、合理的用药一般不会损伤肝肾功能，一些中药和方剂还具有保肝护肾、利胆退黄的作用，如枸杞子、墨旱莲。但有些中药本身具有肝肾毒性，因剂量错误、配伍不当或煎煮、服药方法不正确等可能会对肝肾功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因此我们要谨慎选用毒性较低的药物，按照正确方法煎煮和服用。另外，部分家属觉得肿瘤患者身体虚弱，应当吃一些大补的东西，但结果并不理想。这是因为，中药调理要因人而异，盲目服用补药，反而可能适得其反。需要提醒的是，有些癌症患者治病心切，看到他人服用中药后效果很好，就想照着抓药，但效果不尽人意。这是因为中医诊治病是通过望闻问切相结合，开出的方药不仅针对个人，还要根据病情发展变化随时调整药方，即使两个人患相同肿瘤，方药也不一定相同，切记不要使用他人的药方。

生活方式和情绪最关键

《生命时报》：很多人痴迷中医的药食同源，经常吃些中药做提前预防，请问这对肿瘤的防治效果如何？

李佃贵：“药食同源”指许多食物即药物，它们之间并无绝对的分界线。营养不良在肿瘤患者中表现尤为明显，合理服用中药可改善患者的营养状况，增强患者的免疫力、抗癌能力。但要注意坚持服用，才能达到预期效果。

林丽珠：中医食疗学是中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目的是用食物来培补虚损，恢复元气，以抵御疾病的侵袭，食疗在癌症患者康复治疗的过程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1.供给患者各种必须的营养素，以保证机体提高抗病能力、修复病损组织的需要。肿瘤患者多体虚宜补，温气多用植物食物，补味多用动物食物。还应视其阴虚、阳虚，分别予以清补（补阴血）和温补（补阳气）之品。2.选用对肿瘤有治疗作用的食品，以达到抑制或杀灭肿瘤细胞，协同药物延长患者的生存期或从根本上治愈的目的。3.选择能健运、调整脾胃功能的食品。抗肿瘤治疗的不良反应或患者的情志不畅，皆易伤及脾胃。脾胃为“人体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故饮食要避免过于腻滞、辛燥，以防伤阴耗气；还要注意调摄冷暖，适时进餐。

《生命时报》：预防肿瘤，您的日常建议有哪些？

李佃贵：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以清淡为主，注意营养均衡，少吃辣椒，海鲜等刺激性食物。同时要多休息，戒烟戒酒，不能熬夜劳累，适当进行体育锻炼，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

王笑民：想法不宜太多，要懂得知足常乐。要求不能太高，能力与目标要“持平”。情绪不可偏激，生气会扰乱神明，努力让生气的次数与持续时间降到最低。学会给心神放假，睡眠很重要，多做打坐、瑜伽、太极等静心的运动。

林丽珠：恶劣情绪可能是癌症的催化剂，可以降低和抑制机体的免疫能力，减弱免疫系统识别、清除恶性细胞的监视作用，从而导致肿瘤发生。良好的情绪能最大程度地鼓舞正气，对癌细胞有强大杀伤力，是任何药物所不能代替的。（本报记者  单祺雯  □本报特约记者  刘小发  刘庆钧  张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