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阳调肝解“郁证”

受访专家：全国名中医、河北省中医院睡眠中心主任医师 梅建强

随着社会发展竞争日益激烈，焦虑、抑郁、失眠等情志病越来越成为困扰人们的严重健康问题。据世卫组织报道，全世界大约有超过3.5亿人患有抑郁症，每年约有85万人死亡与抑郁相关，中国有超过5400万抑郁症患者。《2019中国抑郁症领域蓝皮书》数据显示，中国近20年以来抑郁症发病率激增，终身患病率已达6.9%。当下，社会抑郁症的患病率逐年升高且有年轻化趋势。《2020中国国民心理健康蓝皮书》指出，24.6%青少年抑郁，重度占比7.4%。针对当代抑郁症病患特点，全国名中医、河北省中医院睡眠中心主任医师梅建强教授接受《生命时报》采访时表示，抑郁症病机以肝气郁滞为基础，肝阳、肾阳虚馁为关键，遵循中医学因时制宜的原则，可取得不错的治疗效果。

抑郁症多由应激事件诱发

20世纪70年代末，梅建强怀揣梦想考入河北中医学院。大学期间，他刻苦努力、熟读经典， 1984年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在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从事临床教学工作，先后在消化、心血管、肾病、急诊等科室摸爬滚打，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作为医生，我义不容辞”，每有大疫肆虐，梅建强从不缺席。2003年非典疫情、2009年甲流、2020年武汉抗击新冠肺炎疫情、2021年石家庄暴发疫情，他都逆行出征，在疫情防控中展示了中医魅力，贡献了中医力量。作为第二届全国名中医，国家卫健委重症救治专家组中医专家，国家中药管理局十二五重点学科、重点专科河北省中医院急诊科学科带头人，梅建强长期致力于急危重症、情志病、老年病、脾胃病、疫病的诊疗与研究。从医38年，他重视七情致病的病机观，深耕情志病的中医治疗，创新性地提出“五脏—营卫—睡眠”理论，特别针对抑郁症形成了独特的治疗特色。

在梅建强看来，抑郁症多由遭遇应激性生活事件诱发，主要表现为心境低落（核心症状）、思维障碍、意志活动减退、认知功能损害和躯体症状，可导致自杀等严重后果。现代医学研究表明，抑郁症的病因涉及遗传、神经生物学、心理及环境等诸多因素，发病机制尚未完全阐明，抗抑郁焦虑药物存在成瘾性、副作用明显等问题，而中医学具有身心医学的双重属性，采用中医药治疗具有独特优势。

抑郁症属于中医学郁证、失眠、癫证、百合病、梅核气等情志病范畴。“百病生于气也”“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意思是说，情志不畅、气机失调、气血失和将诱发抑郁症。历代医家多认为抑郁症的病机以情志不舒、气机郁滞为主，强调肝气郁结、脾失健运、心神失养、气血不和、痰气郁结的病机特点。梅建强在总结前人诊治情志病的经验基础上，结合现代医学认识和病症特点，认为治疗抑郁症应重视调肝、扶阳、补肾和日常心理行为调摄。

调肝扶阳畅情志

中医认为，肝是人体情志活动调节的枢纽，主疏泄，调畅情志。当今社会脑力劳动者人群占比明显增加，加之人们对精神心理健康重视不足，不必要的攀比、欲望太多，尤其是青少年学业压力较大、思虑过度，如不注意加强身体锻炼、劳逸结合，易出现肝气郁滞，情志不遂。长期处于焦虑应激状态可透支肝阳，耗损肝血，导致肝血、肝阴滋养不足，筋膜濡养不利，产生疲乏与紧张感。

人体的生命活动依赖阳气的温养。《素问·生气通天论》提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用取类比象的方法将人体的阳气比作自然界的太阳，说明了阳气在人体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同时更强调“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有序运行的阳气可以濡养五脏百骸、肢体筋脉，而阳虚、阳气调节能力的不足会致使机体阳气运行失序。古代人遵循自然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现代人没有这个“条件”，竞争激烈、熬夜加班加点等过劳状态是常态。人体清醒时的行为都是在动用自身阳气才得以完成，过劳必然会耗损自身阳气，导致心阳、肝阳、肾阳、脾阳等脏器功能不足，尤其对肝阳、肾阳影响更明显。阳气不振则形神失养，神机不利从而出现精神萎顿、情绪低落、反应呆滞，甚至神志异常、幻觉等抑郁症特有的意志活动减退、思维障碍、认知功能损害的症状。同时，人体之阳具有推动、温煦、提固、卫外作用，阳气不足，推动气血津液和温煦作用减弱，最易出现畏寒肢冷、倦怠乏力、疼痛、性欲减退等抑郁症所表现的躯体症状。针对现代抑郁症病患特点，梅建强治疗抑郁症时特别重视调肝、扶阳、补肾。

疏肝理气为治疗基础。肝失调达为抑郁症病机之主，治疗基础为疏肝理气。肝五行属木，主疏泄，能够调畅情志，是人体情志调节的枢纽，外来情绪刺激过度，超出肝调畅情志的能力，导致肝气郁滞不行，调畅情志作用大幅下降，各种负面情绪在体内郁积，郁郁而得病。梅建强结合临床总结出调肝四法：疏肝、柔肝、清肝、平肝。疏肝者，以辛香之品疏理肝气，使肝气通畅；柔肝者，以酸敛之品滋养肝血，以柔肝之体；清肝者，以苦寒之品，清肝胆实火；平肝者，以平肝潜阳之品，收敛肝胆虚火。以上四法使肝气舒、肝血柔、郁火清、虚火除，气血调和，调气机之畅，复肝之调达。

注重扶阳补肾。肝体阴而用阳，肝主疏泄依赖肝之阳气所形成的动力，肝阳不足必致疏泄无力，表现为情志抑郁、性欲低落等抑郁症的核心症状，正如清代医学家唐容川之谓：“肝之清阳，即魂气也”。因此临证时梅建强重视升发肝阳类药物的应用，如黄芪、生麦芽等，尤其是黄芪。民国时期医家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明确提出，“肝属木而应春令，其气温而性喜条达，黄芪之性温而上升，以之补肝阳原有同气相求之妙用，凡遇肝阳虚弱不能条达，用一切补肝之药皆不效，重用黄芪为主，而少佐以理气之品，服之覆杯即见效验。”肾为先天之本，肾阳更是一身阳气之根，并且肝肾关系密切，肾为肝之母，因此梅建强在治疗抑郁症时，疏肝基础上非常重视使用温补肾阳类的药物（如附子、鹿角霜）。附子大辛大热，为温阳诸药之首，“其用走而不守，通行十二经”“能引补气药以复散失之元阳，引补血药以滋不足之真阴”。用量不可多，取“少火生气”之义，根据患者阳气不足的情况加减。鹿角霜咸温，“生精补髓，养血助阳”，能通督脉，大补阳虚，治腰肾虚冷、肾精不足，现代研究可改善神经生物物质分泌失衡。

抑郁症患者如何调情绪

清代名医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郁》有云：“盖郁证全在病者能移情易性”。梅建强认为，合理的心理认知行为干预，避免不良情志刺激，对于抑郁症的治疗至关重要，甚至好于药物治疗。结合抑郁症的病机特点，他提出了一些日常生活建议。

保持心情愉悦。心情想要愉悦，注意四个方面：1.及时释放压力。“当怒则怒，怒而有节”，适当宣泄负面情绪有助于肝的疏泄，从而防止抑郁症的发生与发展。部分人出现抑郁症和压力过大有关，平时工作或家庭的一些压力需要及时释放，才能防止压力过大导致不良情绪，逐渐演变成抑郁症。2.保持心情放松。抑郁症患者多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缓解自己压抑的心情。放松的心情会促进体内分泌出一些有益激素、酶类和酰胆碱，促进血液流动。3.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通常会提起兴趣，而且比较专注，心情也会比较舒畅，而心情舒畅是预防抑郁症的有效措施。4.学会取悦自己。辛苦工作后，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听听喜欢的音乐，给自己买一些好看的衣服（最好颜色亮丽一点的），好好奖赏自己一番，也能帮助减轻疲劳，带来不可思议的美妙感受。

建立良好的行为习惯。治疗抑郁症，三个行为习惯非常重要。1.良好的睡眠。充足的睡眠是机体营卫（护卫）正常的规律转化，能保证阳气的正常生成与运行，有利于机体保持充沛的精力。因此，平时应保证充足的睡眠时。2.适度锻炼。适度运动会让人体产生一种愉悦感，应选择适合自己、易于长期坚持的方式。尤其针对阳虚型抑郁症患者，推荐选择静态的锻炼方式，如太极拳、八段锦等。静态锻炼的节奏很慢，既不会过度耗伤阳气，又可以让人全神贯注，缓解身心疲累，增强体质。3.晒太阳。晒太阳可以从外界补充阳气，对于抑郁症的防治十分有益。现代医学解释，日光在调节人体生命节律以及心理方面有一定作用，晒太阳能够促进人体血液循环、增强人体新陈代谢的能力、调节中枢神经，使人体感到舒适。

梅建强说，医生对抑郁症患者也能起到一定帮助。具体方法是：通过倾听、安慰、解释和鼓励等帮助患者正确认知、对待自身疾病，使其能够主动配合治疗。帮助患者识别抑郁症的促发因素，矫正自身的错误观念，用正确的认知过程坚定患者意志，以缓解其情感压力，减轻症状，树立康复的信心。正如明代医家张景岳在《类经》中所云：“必病与医相得，则情能相浃，才能胜任，庶乎得济，而病无不愈”。（本报记者 单祺雯 本报特约记者 周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