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

编者按：2022年是建军95周年。为展现人民军队英雄风采，本刊陆续刊发军史题材纪实文学作品《百面战旗红》。这部作品由罗援领衔主编、叶征担任总策划、李玲负责召集团队创作，创意源于参加新中国70年大阅兵的百面战旗方队，讲述每一面战旗背后的动人故事，彰显每一面战旗蕴含的血性军魂，昭示了一支有精神、有灵魂的军队必定战无不胜！本期刊发第四篇文章，执笔人为樊玉莲、叶征。

荣誉战旗名称：平型关大战突击连

授旗年份：1937年9月

授旗时战斗序列：八路军115师685团2营5连

授旗批准领导机关：八路军115师343旅司令部、政治部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前身为“八一”南昌起义部队；井冈山初期为红4军28团3营；1929年3月，红4军整编中改隶第2纵队；1932年12月底，红一方面军整编，取消红4军建制，部队编入红11师；1933年6月，红11师缩编，隶属红1军团红2师红5团；1935年9月18日，隶属红5团改编的红军陕甘支队第5大队；1935年11月3日，重建红1军团红2师，隶属恢复的红2师红5团；1937年8月，改为八路军115师343旅685团2营5连；1938年7月初，2营5连随685团奉调冀南扩编为第5支队；1938年10月，隶属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5支队5团；1940年4月，隶属5支队与山东纵队6支队合编的343旅兼鲁西军区运河支队5团；10月下旬，343旅运河支队撤销建制，隶属新成立的115师教导3旅7团；1941年7月1日，隶属八路军第2纵队建制；1945年9月下旬，改称晋冀鲁豫军区第1纵队1旅7团3营7连；1948年5月，改称中原野战军第1纵队1旅1团3营7连；1949年2月，改为第16军46师136团9连；1985年7月，改为陆军第16集团军46师136团9连；2017年，整编后为北部战区陆军第79集团军某旅合成3营9连。

战旗精神：猛打猛攻、首冲敌阵

1937年7月7日，日本军国主义侵略野心再度膨胀，一手炮制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随即向中国军队发起猛攻，扬言半月内灭亡中国。7月29日，北平沦陷；一天后，天津沦陷；半月后，淞沪开战；又过半月，张家口、宣化相继沦陷。

日寇铁蹄践踏下，生灵涂炭，惨案连连。仅在万全城，日军士兵就杀死平民300余人，还逐户搜寻年轻妇女强行奸淫。中国百姓血染山河，流离失所。

9月20日，日军第5师团一部侵占山西灵丘。21日，日军21旅团三浦敏事旅团长率步炮6个大队分两路进犯平型关一线，并于翌日在战车和飞机助战下发起攻击，企图突破防线，与雁门关以北日军汇合，继而进攻太原。

为阻止日军继续长驱直入，第二战区司令官阎锡山组织力量截击日军，并致电八路军朱德总司令，请求八路军配合作战。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刚刚由红军换装没多久的八路军毫不犹豫，首战平型关，拉开了与日寇血战到底的序幕。

挺身而出，风雨兼程设埋伏

八路军在向战区急进过程中，沿途看见一批又一批国民党兵从前沿慌乱撤了下来。一问才知道，不是他们打了败仗，而是压根他们就还没见到鬼子。

9月23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指示八路军115师，立即向平型关、灵丘之间机动，侧击向平型关进攻之敌。115师1个月前完成了改编，老底子主要来自红一方面军，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铁军。接到打鬼子的命令，全师上下都憋足了劲儿。

当日上午，115师在灵丘以南上寨村的小学校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副师长聂荣臻在政治动员中激动地说：“中华民族正在经历着巨大的考验！我们共产党人，应该担当起也一定能够担当起这救国救民的重任！”

接着，师长林彪简明扼要分析了战争形势、作战意义和胜利条件，根据三次实地勘察情况确定了各部队任务：115师343旅杨得志685团“拦头”，李天佑686团“斩腰”，344旅张绍东687团“断尾”，师直杨成武独立团和骑兵营阻敌增援，陈锦秀688团为师预备队。

之所以把主攻团任务交给685团，这里面有林彪师长一点“偏心”，因为他就是从这个团2营走出来的，很了解这是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685团担任主攻团，主攻营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一贯打头阵的2营身上。2营营长曾国华则把5连确定为突击队。所有这些安排，都是为了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2营5连，前身出自著名的红2师“模范红五团”和红4师12团，是井冈山时期留下的红军骨干连队，曾参加过一至五次反“围剿”，立下战功无数。

因打仗不要命、人送外号“猛子”的5连连长曾宪生，是位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为争取担任突击连，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铿锵誓言：“血战平型关，誓叫鬼子有来无还！”并在如愿争到了任务后当着全连的面动员道：“我们刚换了一身新皮，但老红军的胆子不能丢，这次是头回用八路军名号打小鬼子，都别给我当孬种。”战士们听了，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表示绝不给红军连队丢脸，要打出中国人的威风来。

山西，四面环山，地势险要，素有“华北屋脊”之称，在军事上被兵家称为“华北之锁钥”。日军欲控制华北，必先图晋绥；欲图晋绥，必先争太原；欲争太原，必先夺平型关。

平型关，旧名“瓶型寨”，位于大同市灵丘县白崖台乡，是晋东北的一个咽喉要道，长10多里，两侧峰峦叠起，陡峭险峻，左侧有东跑池、老爷庙等制高点，右侧是白崖台等山岭，沟深数十丈不等，能错车的地方不多。

白崖台乡的乔沟，壑窄隘险，是灵丘至太原旧官道的必经之地，出了灵丘县城不久就是乔沟。经审慎研究，115师确定将伏击地点设在乔沟，以充分发挥我军近战和山地战特长，迎头痛击不可一世的日寇。

9月24日傍晚，2营5连随全师在冉庄集结。半夜时分，林彪和聂荣臻下达了出发命令。为了隐蔽行踪，各部队选择崎岖小路向预伏阵地急行。山区秋夜，冷风不止，大雨如注，指战员身上单薄的衣服被淋得透湿，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

本来天黑路滑，行动已十分艰难，可罕见的山洪又接踵而至，奔腾的洪水挡住了八路军的去路。于是战士们只能把枪和子弹挂在脖子上，手拉手或者拽着马尾巴从齐腰、齐胸深的急流中蹚过。

9月25日清晨，经过一夜风雨兼程，2营5连终于按时赶到了老爷庙至关沟一线伏击阵地，迅速构筑工事，实施伪装，在路南的山沟里隐蔽下来。

拂晓，天还是阴沉沉的，冷风飕飕，寒气透骨，已被洪水泥浆泡成了“泥人”的5连指战员两腿发麻，浑身发抖，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阵地上做好一切战斗准备，等待激战时刻的到来。

685团团长杨得志和战士们挤在一起取暖，盘算着可能发生的战斗细节，脑子里忽然飘出一句诗“潇潇夜雨洗兵马，殷殷热血固金瓯”，忙掏出小本本记了下来。这位26岁的老资格团长，虽然小时候没读多少书，但在枪林弹雨中却养成了逢事必记的好习惯。

通信员朝他低声叫道：“马上告诉2营长曾国华，前面的5连千万不要生火，谁也不准抽烟。”

生死搏杀，全连舍命战倭寇

9月25日8时左右，空中传来嗡嗡声，两架日机在头上侦察盘旋，阵地上传来了注意隐蔽的指令声。日机一走，日军板垣第5师团21旅团后续部队400余人、汽车100余辆、辎重大车200余辆，出现在灵丘至平型关西行的山路上，像一条长蛇般缓慢地爬进了乔沟峡谷。

2营5连阵地最靠前，战士们个个瞪圆了愤怒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敌人，很多战士都是第一次看到太阳旗和日军士兵，不免攥紧拳头，就等上级发出战斗命令。

当敌先头部队进入关沟与辛庄之间的岔路口时，一声令下，战斗打响了，埋伏在开阔河谷的115师685团和687团，与山头上的686团同时发起猛烈攻击，步枪、机枪、手榴弹、迫击炮火力同时倾泻而下，打得毫无戒备的敌人顿时人仰车翻、尸体狼藉。

与敌近在咫尺的5连战士，顾不上身上湿透的衣衫和被冻得僵硬的四肢，各自扔出了手榴弹，二十几分钟就炸毁了日本军车20多辆，将后面的日军人马都堵在了沟里。没多久，日军的100余辆汽车相继燃起了熊熊大火，领头的新庄中佐当场毙命，战场上到处都是遗弃的武器、散落的文件。

趁此时机，2营长曾国华挥动驳壳枪大喊：“冲啊！”八路军吹响军号，举起战旗，对陷入混乱的日军实行分割包围，与敌展开了近战格斗。由于八路军装备简陋，子弹有限，大刀就是最应手的武器。只见刀光闪闪，刀穗飞舞，吼杀声、爆炸声、惨叫声搅成一团……

冲在最前面的5连，在连长曾宪生、指导员杨俊生带领下，猛虎般地扑向鬼子。战斗中，两股日军妄图抢占附近的1363高地，对我军实施火力拦阻。我军发现鬼子意图后，指导员杨俊生带领突击排径直向高地冲去，连长曾宪生则率另外两个排从西翼进行包抄，一同与鬼子展开了激烈争夺。

这时，日军飞机飞来了，怪叫着在低空盘旋，来回穿梭，却无法射击和投弹，因为双方完全胶着在了一起。

曾宪生对着战士大声呼喊：“用刺刀手榴弹和鬼子干，让他们死也不能死囫囵了！”在连长、指导员激励下，全连一鼓作气消灭了这股敌人。占领1363高地后，5连迅即向辛庄东侧之敌出击。

不甘心失败的鬼子发起了反冲击，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5连冲了过来。两军相遇勇者胜！在白刃格斗中，曾宪生率领5连大刀队迎敌而上，手持大刀一马当先，闯入敌阵，刀刃砍卷了就改用枪刺，一个人杀死了十几个鬼子。

日寇见曾宪生勇猛无比，就几个人把他围在中心。曾宪生毫不畏惧，以一当十，却终因寡不敌众，被冲上来的两名鬼子同时用刺刀刺中了身体。曾宪生强忍剧痛，不等对方拔出刺刀，就咆哮着抡起枪托用尽最后力气朝其中一人脑门狠狠砸了下去……曾宪生连长舍生取义，捐躯平型关，用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誓言，向日寇讨还了欠下中国人民的血债。

人们在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曾宪生仍旧拄枪屹立不倒，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被他砸死的鬼子。从这两道目光中，人们在日寇最猖獗的时候看到了中国军人向死而生的大无畏精神，看到了未来胜利的最初曙光。在曾宪生军装的口袋里，人们还找到了他那张用鲜血写下的决心书，以及用血书紧紧包裹着还没来得及交给组织的最后一次党费。

连长的壮烈牺牲，彻底激怒了5连。身上多处负伤的指导员杨俊生高喊着：“为连长报仇，和小鬼子拼了！”带领全连杀进敌群。

战士们怒火满腔，没有子弹了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枪托折了就和敌人抱成一团扭打，哪怕只有几秒钟的空隙，也要抓起石块将鬼子的脑壳砸碎。其中一名战士端枪一跃而起，朝日本指挥军官猛刺，被对方抡起指挥刀劈落了手中的枪刺，刺中了身体，他一不做二不休，顺势挺上去抱住日寇，与其一同滚下了悬崖。

鲜血、残肢、喊叫，硝烟弥漫，血染山河……

八路军勇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排长牺牲了，班长顶；班长牺牲了，战士替。就这样，全连前赴后继，160多人打得只剩下30多人，仍然顽强地与敌人拼杀，击败日军一次次反扑，歼灭日寇百余人。

在长达6个小时的乔沟伏击战中，115师用生命搏斗，用仇恨杀敌，损失了一大批像曾宪生这样经过长征的老红军战士。战场上到处都是八路军伤员，没有麻药、没有血浆，许多战士虽从战场上救了下来，却活活地疼死在简易的手术台上，有的还不到18岁……

其中还有一些八路军战士，是因为缺乏对日军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的了解，没有对失去战斗力的鬼子下狠手，反被垂死的敌人所杀伤的。

英勇的八路军战士，就是这样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阻止了凶顽日军的侵略步伐，首开了抗战以来斩获日寇的光荣纪录。

是役，八路军歼敌1000余人，毁敌汽车100余辆、辎重大车200余辆，缴获步枪1000多支、轻重机枪20多挺、战马53匹，另有其他大量战利品。

平型关大战，是我军“铁军”115师与日本号称“钢军”的板垣征四郎第5师团21旅团一部第一次面对面的浴血较量，“铁”“钢”相碰，“铁”胜“钢”！八路军115师以劣势装备一举消灭了狂妄自大的侵略者，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战后，在大战中英勇顽强、出色完成突击任务的685团2营5连，被343旅授予“平型关大战突击连”荣誉称号。

平型关首战告捷后，毛泽东主席马上发电祝贺我军对日第一次作战的第一个胜利。数日内，八路军总部收到各界的贺电、贺信百余封，延安《新中华报》、南京《中央日报》等国内各大报刊、广播电台纷纷报道平型关大捷的消息。石家庄、太原等城市各界群众隆重召开集会，庆祝八路军出师抗日旗开得胜。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威望迅速提高，为日后深入发动群众，在华北创建抗日根据地，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创造了有利条件。

平型关大捷的消息经英国、法国、美国及东南亚国家的报纸、电台，迅速传遍了世界各个角落，极大地鼓舞了爱国华侨的抗日信念，他们纷纷捐钱捐物支援祖国抗战。西方国家也集合游行，成立了援华组织，声援中国抗战。可以说，平型关一战，极大地抵消了一些人的“恐日病”和抗日“亡国论”，有力地振奋了人心。

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精辟提出：“每个月打得一个较大的胜仗，如象平型关台儿庄一类的，就能大大地沮丧敌人的精神，振起我军的士气，号召世界的声援。”

血脉传承，再立新功扬战旗

115师343旅685团2营5连，这支浸透着“铁军”血脉的连队，因平型关大战被世人所熟知，却从未居功自傲、裹足不前。几十年来，英雄的5连虽然几经整编，数易番号，但一直“把荣誉举过头顶，把困难踩在脚下”，秉承突击连精神，始终把打主攻作为连队的使命任务，战斗行程数十万公里，吹响了3000多次冲锋号，在人民最需要的地方，总能看到他们冲锋陷阵的身影。

解放战争时期，5连参加了著名的“平汉战役”，挺进冀热辽，配合主力转战晋察冀保卫张家口。尔后挥戈南下，突破黄河天险，直插浙赣线。首战郸城，取得鲁西南大战胜利后，又直扑陇海，千里跃进大别山。参加百万雄师过大江，直捣南京，解放贵阳、重庆。打下成都后又回师贵州，清匪反霸，为全国解放作出了突出贡献。先后荣获“平汉战役主攻连”“渡江英雄连”等6次荣誉称号。

在抗美援朝时期，5连参加了“三八线”争夺战、上甘岭守卫战和金城反击战。经过10多次战斗，杀伤了大量敌人，获“英勇顽强、旗开得胜”锦旗一面。

回国后，这支英雄连队在1953年11月改编为16军46师步兵136团9连。1964年7月24日，9连被国防部命名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模范红九连”。1976年参加唐山抗震救灾，荣获集体三等功。1987年5月，参加大兴安岭扑火救灾，荣立集体一等功。1998年参加嫩江抗洪，官兵全程坚守在月亮泡水库最艰险的3号坝，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连续奋战41小时，力保大堤不失，被四总部评为“抗洪抢险先进单位”，荣立集体一等功，同年9月被军区表彰为“抗洪抢险先进连”。2020年被陆军评为“四铁”先进单位。2021年6月被北部战区授予“先进基层党组织”。同时，该连还涌现出特等战斗英雄高如意、孤胆英雄李国海等数十位英雄模范。

经过90余年的战火洗礼，该连以“红色基因滋养胜战信念”，用“光荣传统锤炼制胜铁拳”，猛打猛攻、首冲敌阵的突击精神不断发扬光大，已经成为我军一支最具代表性的钢铁连队。

在国防现代化飞速发展的今天，“平型关大战突击连”直面更复杂的挑战，肩负更艰巨的使命，心头始终萦绕着旋律雄壮的《八路军军歌》：“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上战场，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嘿！”就如同一把永不卷刃的钢刀，战旗所指，所向披靡。

（《人民周刊》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