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哥窑青釉水丞
北宋定窑白釉摩羯形枕
南宋官窑青釉出戟尊
北宋钧窑天蓝釉紫彩梅瓶
◎剀弟
展览:50绝美—御宋
展期:展至4月5日
地点:南京德基美术馆
从世界范围内来衡量中国艺术,没有任何形式可以超过瓷器的影响,而中国瓷器中最璀璨的明珠——宋瓷,尤以汝、官、哥、定、钧为代表的“五大名窑”最为卓绝,其自然含蓄、清新淡雅的独特气韵,凝结着宋代文人士大夫“道法自然”“格物致知”的精神意趣,诠释了中华文化独特的审美理念及思想追求,其影响深远,跨越时空,超越国度,散发着永恒魅力。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五大名窑”瓷器的模样如同对它的赞美一样,在我们脑海中停留在想象阶段,真要说起来感觉距离有些遥远。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它的存世稀少和用途限制,且主要流行于宋代上流社会中。而在南京德基美术馆跨年展览中,有幸可以一窥宋瓷精品,一次性观赏50件“五大名窑”稀世瑰宝,近距离体会宋代美学。
最早的“五大名窑”概念出自明代《宣德鼎彝谱》所记,“内库所藏柴、汝、官、哥、钧、定名窑器皿,款式典雅者,写图进呈”,其中柴窑没有实物也没有找到窑址,慢慢“五大名窑”的格局演变为汝、官、哥、钧、定。物以稀为贵,“五大名窑”瓷器当时主要供皇室,稍有瑕疵就摔碎、掩埋或弃之,得以留存下来的既稀少又珍贵,仅以烧造时间二十余年的汝窑为例,今日在世间有迹可循的完整器仅不足百件,分藏于世界各大博物馆和重要收藏家手中,普通人要亲眼看到,可谓难上加难。
展览“御宋”之名正是点出“五大名窑”瓷器“供御”或官用的性质,这背后既说明留存下来的瓷器用料不计成本,工艺在当时已经是最高水准,无可挑剔,也反映出它们的器型、功能和品位受到了当时最高统治者皇帝的影响,尤其是宋徽宗——中国历史上艺术造诣最高的皇帝,他对艺术的品位引领了当时文人士大夫阶层的追求。只有沉浸在这50件“穿越时空”而来的器物氛围中,体会形与色的融合,这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的器物“设计”细节,你才渐渐把握住一种微妙的特质,似乎这个“御宋”的御,也有了一层驾驭之意,器物承载了文化,不仅凝聚了宋朝的某种精神,也影响所有亲眼观看它的人。
展览以最早烧制宫廷御瓷的定窑为始,其工艺特征源于对唐代邢窑的继承与发展,它最大特点是釉色,白中泛黄,纯净光洁,呈现牙白色的光泽与质感,故它也是“五大名窑”中唯一烧造白瓷的瓷窑。也许是为了增加一些趣味,定窑瓷器也常见纹饰,大部分是带有自然纹样的刀刻,也有印花图案。比如“北宋定窑白釉龙纹盘”刻了一条龙在盘上,远看隐隐约约,近看图案充满趣味,你再仔细观察这个白,它的颜色并不是现代白瓷那种生硬的纯白色,而是微微泛黄的一种温润的白。另一件“北宋定窑白釉摩羯形枕”则是当时的日用品枕头,其以一对追逐嬉戏的摩羯为主题,上接荷叶状枕面,下承须弥式台座,首尾相衔的摩羯团绕于枕身之上,一幅动静结合的画面映入眼帘,并在通体莹润无瑕的白色瓷釉映衬下,更显纯净至美。
除了定窑是白瓷并且大多加纹饰以外,另外四大名窑都是青瓷,而基本不工纹饰,这就让普通观众非常困惑,如何区分这些不同的窑口出品呢?
从定窑进入哥窑和官窑的展区,就是一片深沉的宫墙红,空中垂下的矩形灯箱象征官帽,台阶之上安置两件仿青铜器器型的官窑之作,使人感受到这里的肃穆和庄重。官窑是“五大名窑”中名副其实的御窑,特点是单色釉和高雅的器型,专供宫廷使用。官窑一般指的是南宋官窑,受到南宋时期政治环境的影响,朝廷意图恢复礼乐制度,所以很多器型仿自古代青铜器。“南宋官窑青釉贯耳壶”“南宋官窑青釉出戟尊”就是代表,天青色晶莹透亮,开片如冰裂,形状上非常规整,古朴端庄,气势恢宏。
关于哥窑并没有找到窑址,很多器型模仿官窑,也都共享“金丝铁线”的开片特点,这时开片——本来是烧造出现的瑕疵,此时已经由人为控制形态和颜色,成为其美学特征。这一开片的神奇效果,可在“南宋哥窑青釉水丞”这一件作品中看出,大小盈手可握,正是文人士大夫阶层摆放在桌几案边的文房用具。“水丞”为拟人化命名,背后使用者也可爱多一分。
“五大名窑”中最“另类”的就是钧窑,虽然钧窑也盛烧青瓷,但却因为在釉料中别具创新地添加了氧化铜为着色剂,并在窑炉鬼斧神工的造就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其色彩在天青釉色之上如极光一般流转,被称为“窑变”。其釉彩有如夕阳下的彩霞漫天飞舞,正如清代诗人所说:“夕阳紫翠忽成岚”。这种技术非常难以掌握,直到今天也是陶瓷艺人不断尝试的工艺。“北宋钧窑天蓝釉紫彩梅瓶”“北宋钧窑玫瑰紫釉三足炉”正是这种神奇又自然的产物。
展览的最深处陈列着“五大名窑”之首的汝窑,以及本世纪初才为世人所知的“张公巷窑”瓷器。汝窑产烧于北宋末年,主要为宋徽宗在位时期,它如此出名,是因为其产量少,生产时间仅有二十余年,且用料奢华、制工精湛等特点而著称,从而达到青瓷的极致之美,“雨过天青云破处”正是用来形容汝窑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院副院长、研究馆员于成龙先生提出细思“雨过天青”之要义:“如水而蓝,无晴日之燥,亦非阴雨之暗,给人以不偏不倚,适中平和之感;而这种感受即是儒家所强调的‘中庸’思想。……汝窑始创的‘天青’釉色也是当时社会主导思想的凝结。”
仅以“北宋汝窑天青釉盏”为例,器型曲线自然,婉转流畅,天青色釉质纯真至美,简约而不简单,釉面还有细碎如鱼鳞状的自然开片,由于汝窑匠人以玛瑙研磨入釉,使得釉色而愈显晶莹之感。这一个盏的足底收口处也覆盖了釉,正是来自汝窑首创的芝麻挣钉支烧工艺,用几个细小支钉撑起器物烧,最后再把支钉敲掉,不露胎固然漂亮,但因为支钉承重不够,也因此汝窑没有大型器。
一次旅程便通观“五大名窑”的作品,让人不得不惊叹宋瓷看似极简背后工艺的复杂,不仅包含不同的釉色、纹饰,烧制温度的影响,还有窑口的特点、烧造工艺的区别,以及日用器和礼器的差异等,不愧为最复杂细致的艺术,也为日后瓷器的多样性提前做了准备。
这种高超的技术背后明显有着较为统一的审美风格,以釉色为主要审美取向,不工纹饰,这也说明了宋代宫廷趣味并不崇尚奢侈,而更加关心精致和高雅文化,这可能与当时的哲学倾向相关。宋代为“现代的拂晓时辰”,当时的思想家们探求道德和自然领域的普遍基本原则,对各种模式充满兴趣。这种崇尚自然的品格自然拒绝矫揉造作和华而不实,以实现自然肌理和含蓄优雅之美为最高标准,这也让对宋瓷的模仿和超越难上加难,因为它是某种理念的结晶。
有意思的是,这种品德之下的凝结之物在现代影响了众多西方的陶瓷艺术家,比如英国现代陶艺运动的先驱伯纳德·里奇和传奇的女陶瓷艺术家露西·里,它们都受到宋瓷的启发,里奇就说过“在所有的陶瓷中,宋瓷是对材质最好的表达,它们是最纯粹的陶瓷”。带上这一层发现,从昙花一现而存世稀少的“五大名窑”展品看今天的工艺美术,也许会有另一种启发。
(供图/德基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