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一年一度的上海科技节开幕,科学红毯上星光熠熠,除了一如即往受到瞩目的院士专家,还有新晋的科普网红达人。今年,首届上海科技传播大会的召开和专门为科普红人设立的新媒体专场,引起人们对如何在新媒体上做好科普的关注和思考。去年火遍全网的“不刷题的吴姥姥”,B站260万粉丝UP主、神经生物学博士唐骋,专治“不明白”的科普漫画作者“混子哥”等齐聚一堂,分享科普公号创业经历,探讨科普走向市场的实现路径。
知识付费、文创开店、幕课直播,新媒体平台的方兴未艾,让很多原本“圈养”在象牙塔里的优质资源,正以新潮方式走入公众生活。高冷不易亲近的科学,能否在新媒体传播格局中找到一席之地?又如何与科技创新比翼齐飞?且听大江东工作室一一解析。
出圈:一本正经的科学也“可盐可甜”
科普公号“不刷题吴姥姥”的博主吴於人,是同济大学退休教授。去年10月,因为一则生动讲述火箭如何升空的科普视频火遍全网。短视频中的吴姥姥,满头银发,身上那件灰色马甲如同多啦A梦的神奇口袋,不断掏出各种新奇宝贝,像变魔术一样做着各式物理实验,驱散了很多学子求学时“怕物理”的噩梦,网友们惊呼:原来物理这么好玩呐!
此后,这个科普公号佳作频频出圈,晦涩的物理公式、深奥的物理现象、高不可攀的大科学装置,在“吴姥姥”绘声绘色描述和“操作”下,像人类在宇宙中一段段的奇遇旅行。“吴姥姥的八天小小科学家”和“吴姥姥的科学启蒙”两个实验课程受到几千人欢迎、付费学习,公号推荐售卖的书籍《像大科学家一样做实验》,上架一个月就售出一万多册。
72岁物理教授走红网络近乎传奇,吴於人却说这是过去几十年的累积。退休前,她在同济大学讲授大学物理。“一板一眼地讲肯定不好,同济一直有课堂上做演示实验的传统。我就想,能不能把课堂做得像一个微型科技馆。”尝试获得空前成功,学生们说,学物理不再是苦差事,而是长知识、开眼界的科学趣事。名为“物理探索实验室”的课堂,在大学走红,进而向同济大学教职工子弟开放。后来,上海市教委联系同济大学,双方合作将这个特殊课堂向全市青少年开放,激发很多青少年学物理的兴趣。从那时起,吴於人关注并热衷科普。
2018年,吴於人联合10位教授、博士成立“不刷题”俱乐部,针对内卷刷题,提出新的教育理念。俱乐部成立仪式上,她演示了一段弹性小球实验,有媒体拍下视频在网上播出,受到好评。后来,学生帮她拍了一些科普短视频,效果颇佳。学生们提出成立科普短视频制作公司,于是有了上海元钥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及其科普公号“不刷题的吴姥姥”——作为较早触网的科普人,吴於人总是愿意尝鲜。
吴於人走入科普水到渠成,中科院上海神经所博士唐骋纯属“误入”。2014年,研二的唐骋被导师派到一座小岛上,做灵长类动物研究,去最近乡镇都要几公里。远离尘嚣之地,给果壳网写科普文章成了唐骋充实时光的方式。果壳网编辑约稿时,他以为信手拈来的稿子,却前后修改了两个多月,不知重写多少遍。
“科普的难度一点不亚于科研。”唐骋静下心来摸索,也找到乐趣。2018年,克隆猴“中中”和“华华”在神经所孙强研究员实验室诞生,在此工作过一年的唐骋,当仁不让接下科普宣传任务。
“较高水平的科研论文引用量也就几千人次,但我在微信公号的科普文章80%达到10万+。”临近毕业,唐骋已小有名气,网络公开课、写文章、出书——依靠做科普,他能养活自己。毕业后继续科研做博后,还是成为专职科普人?听取神经所所长蒲慕明院士的建议后,他和同样学生物学的妻子,开起夫妻店,成为B站科普up主,讲述神经生物学趣事。
困境:缺乏既有科研背景又会写作的专业人才
成立几个月的元钥文化公司上个月刚实现收支平衡。公司粉丝中心负责人任咪咪说,收入主要来自媒介平台采买、知识付费、图书推荐、商务合作等。比如受众花49.9元就能买到6个科学实验的思路养成课程,在吴老师指导下做实验,提交实验报告,吴老师亲自批改。吴老师直播使用的实验器具,正和商家合作开发为益智玩具、盲盒、手伴礼等。
“科普公号盈利方式多样,但还无法比肩其他内容公号。做科普和做科研一样,要有坐冷板凳心态。”任咪咪说。
唐骋坦言,科普公号带货能力,拼不过专做带货直播的公号。“我们对商品的要求肯定高很多。”为尽可能减少风险,唐骋要求商家必须提供商品科学依据,让很多商家不解,谈“黄”了很多桩高额的广告订单。
让科普公号运维困难的,还有专业科普人才的匮乏。吴於人一直没能找到一个“接班人”讲师。元钥成立至今已有9人团队,主打的IP主要是吴於人和同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郭光谱。
新媒体受众追求热度,科普公号也在求新求变,但人才待遇较低、保障困难、流量变现难,内容也很难做到紧跟热点、花样翻新。“为了稳妥不出错,一些公号参考靠谱做靠谱,结果就是科普公号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东西,一些反智、谣言的内容,却没人做科普反驳。”唐骋说。
今年,唐骋工作室招聘科普写手,应聘的不乏发表过小说的人。但没有科研背景、不会查阅学术资料,而无法胜任,而有专业知识的科研人员,写科普文像学术论文一样,严谨有余,生动不足。
“科普技能需要静下心接受培训。目前科普人员边缘化、待遇不高,很难吸引优秀人才。”唐骋说。
破题:回归公益还是继续商业?
新媒体传播手段日新月异,传播者与被传播者的界限日渐模糊。如何甄别、选择传播内容,既迎合公众需求、又确保内容科学性和正面性,是科普新问题。
“科普一旦商业化,容易混入伪科学,似是而非,需要提高公众甄别力。”有专家不无担忧。他们希望,科普像基础教育一样回归公益。
也有人不同意,认为科普公益属性和市场化并不矛盾,鼓励企业将参与科普作为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要手段。鼓励社会力量建立科普联盟,促进科普公益性和市场化协同发展,这一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提供坚实的法治保障。
8月16日发布的《“十四五”国家科学技术普及发展规划》提出,要推进科普与科技、文化、旅游、体育等产业融合发展,培育专业化、市场化科普机构,鼓励建立科普园区和企业联盟。
无独有偶,今年7月发布的《上海市科普事业“十四五”发展规划》提出以科普标准为牵引,着力培育专业化、市场化的科普机构,提升科普工作者专业能力和专业精神,推动科普内容创作、演绎方式、传播手段等全方位提质增效。
上海公民具备科学素质比例达24.3%,连年全国居首。上海在科普产业孵化基地、培育提供科普服务的创业企业等科普市场化上先行先试,创新动能充足、科普资源富集、公民科学素养较好,这些先决条件,让业界对上海科普市场化、专业化寄予厚望。
上海科技馆宋娴研究员认为,科学传播的全社会参与,是不断打破边界的过程。该馆2008年起拍摄原创的科学影片,经过十几年发展,打破了国外科学影片垄断中国市场的局面,很多优质科普影片在国内外声名远扬。“我们不断打破边界,探索科学传播新形态。”今年3月1日起施行的《上海市科学技术普及条例》,从制度上为全社会参与科学传播提供了保障。
上海市副市长刘多在大会主旨发言时提出,建设一支具有现代科学理念和传播技能的专业化科普工作队伍,将科普人才纳入各级各类人才奖励和培育计划,支持有条件的高校,加强科技传播方向学科建设,助力专业人才培育和理论研究。
“随着新媒体广告兴起,越来越多商业广告投向这些公号。一些有附加值、有公信力的公号就能脱颖而出。”尽管目前科普公号运营困难重重,但唐骋充满信心,他认为中文世界的科普,还有大片荒漠等待勇闯的科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