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过去的周末,“文庙再见”成为社交网络中的热门话题,引发一波怀旧风潮。7月31日一早,大江东工作室也直奔文庙街区,记录上海老城厢最后的样子。
再见了,“上海秋叶原”
不少网友误以为“文庙要拆了”,据大江东了解,上海文庙已在去年暂停开放、启动修缮,旧书集市也已关闭。这一回,沿街商铺、小店和附近居民,将陆续撤离和搬走,文庙街区正迎来新一轮的旧改和拆迁工作。
从中华路拐进文庙路,沿街可以看到多家模型玩具商店。“豪杰模型玩具”的老板娘,一大早便将店内玩具悉数摆出,打出“50元一个”的标语,低价批量销售库存玩具。有些手办店里的结账区排起长队,不少市民专程前来,趁着清仓特价“捡漏”。这里曾被称为“上海秋叶原”,在金桥商务区工作的80后徐先生说:“基本上日本刚出一款新的手办,没几天在文庙就能买到。小时候的零花钱基本都贡献给这里的店家了。”
刨冰奶茶、香酥鸡柳、烧饼油条、文庙菜饭……文庙街区的餐饮小店也很忙。“上海挺难找到这样的小吃店了,每一口都是回忆。”郝先生专程从虹口区赶来,第一站便是去“阿姨炸物”买根炸里脊肉,“小时候就吃这一家,早先只要2元钱一根,现在都15了!”
商铺与商铺之间,隐藏着不起眼的小门,拐进去别有洞天。狭窄的过道里,随处可见建筑本体之外搭建的“小灶披间”和“小淋浴间”——连一个成人站进去都很逼仄,更何况还要放置厨卫设施、锅碗瓢盆。空间再小,家庭主妇们都能在其中忙碌四季,精心烹调一日三餐。
逼仄窘迫的“上海旧市井梦”
文庙路紧临梦花街片区,作为上海现存最大的老城厢,梦花街片区涉及四个居民区,分别是曹家街、小桃园、文庙和学宫。
这里有着鲜活的上海旧市井梦:石库门里弄、新式里弄、难民木屋……风格迥异的建筑、星罗棋布的弄堂,浓缩了上海百年历史。老式美发店、扦脚店、缝纫店……这些城市中难得一见的特色小店掩映在居民区中,形成独特的人文风景。
住在学宫街23弄的颜老先生说,“外国人老喜欢这里的,喜欢拍挂在外面的衣服啊尿布啊,拎着痰盂罐的居民,坐在矮凳上摇着扇子的老阿婆……他们觉得老有意思的!”
但住在这里,不少居民用“苦不堪言”形容。街区道路两旁停满了自行车和电瓶车,行人走路要格外小心。有些弄堂宽不到1米,两人经过,其中一人还得侧过身子。不到10平米的空间内,一家5口人一住就是三十多年,晚上呼噜是粗还是细,邻居都听得见。随意走进一户人家,都能看到近乎垂直的木质楼梯,光线昏暗、楼梯狭窄,每一个台阶都要格外小心。许多老人每天在这楼梯上爬上爬下,从青丝变成白发。由于房屋老化,楼道狭窄,很多家庭甚至无法安装空调、冰箱这些基本生活家电。
旧改,是他们多年的心愿。
2021年底,梦花街片区蓬莱路旧改地块便已启动征收工作,但被疫情中断,老城厢顿成疫情“风暴眼”,梦花街片区感染率近60%。片区居委工作人员叹道:“疫情晚来一年,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疫情甫定,旧改加速推进,居民搬迁意愿也更加强烈。漫步梦花街片区,人去楼空的建筑外墙,红色油漆标识出居民搬离的日期,大多在7月份。还没搬走的居民和店家也在忙着收拾家当。回收废品的三轮车夫敲击着悠扬的铃铛,在街道里穿梭。
汇入现代生活,奔赴崭新人生
颜老先生早已在松江挑好了房,三室一厅,他就先在那附近租房住着,“我要看着房子一点点盖起来!”
今年65岁的洪老先生正在给一户待搬迁的居民出主意,提醒他们搬到新家要准备些什么,俨然老街坊,一打听,他根本不住这里,“喜欢来老城厢溜达。”洪老先生说,“我原先住杨浦,刚经历旧改,听说这里拆迁,我来看看,和我们当时一模一样啊。”
洪老先生说,新家更大、更舒适了,和从前不好比。就是一点,和老邻居打散了,退休以后有点闷。他一声叹息:因为分房款和弟弟闹得有点僵,以前挤在一个屋檐下感情很好的,“唉,现在和弟弟一整年没见面了!”
盛夏酷暑,梦花街和学宫街路口的“花梦烟杂店”,整柜的冰镇饮料吸引游客们纷纷进去避暑。老板家养了两只猫,会趴在柜台上睡觉。老板说,小店打算开到搬迁的前一天。90年代初,夫妻二人从江苏盐城老家来上海打工,攒到一笔钱,开起了这家小店,20多年了,眼看着门前越来越热闹,再到一家家搬走,经历了一个时代的变迁。
“这里的房租五六千一个月,再要租到这么合适的地方不容易。”老板一边撸猫一边说,“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喽!”
旧改中,无数家庭和个体如浪花汇入大海,奔赴各自新生活。旧改曾被称为“天字第一号难”,但经历过疫情,这里的居委干部直摇头,“和防疫相比,旧改反而不算什么了。”
经历过双重难题的梦花街片区正“浴火重生”,即将开启新的人生,老街坊们虽有惜别,更多的是欢喜,他们终于也融入了这个现代化的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