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一个个伟大发现的连缀。从1990年开始的一年一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昨天揭晓,每个发现自然都可圈可点,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将在我们的考古地图上填补一个个空白,标识出新的连结点。这其中有一项堪称世界级的发现,那就是今天我们要聊一聊的四川稻城皮洛遗址。
四川稻城,在旅游者眼中,是胜地一样的存在。但有没有想过,在很远很远的古代,那里应该也是人类理想的栖息之地,三面环水一面山,开阔平坦风景美。下一次如果再到这里,别忘记去看一看皮洛遗址,它距离县城只有两公里,平均海拔3750米。
青藏高原四季多风,加上冰川侵蚀,地表剥蚀十分严重,很难有原始的堆积层。然而,我们的考古人在皮洛发现了上百万平方米的遗址,揭露出连续堆积的7个文化层,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旧石器时代文化“三叠层”。从简单的砍砸器到精致的手斧、薄刃斧,再到加工程序更为复杂的石英小石核,清晰呈现出石器技术的演变序列。
被提及最多或者说被定义为世界级发现的文物,是看起来很不显眼却令考古人爱不释手的手斧和薄刃斧。这是目前发现的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同时也是出现在东亚地区的制作最精美、组合最完备、技术最成熟的阿舍利技术组合。
我们来稍微普及一下知识点。如果说奥杜威技术的出现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技术革命”,那么,紧随其后的阿舍利技术则是第二次“技术革命”。曾经来到中国的大英博物馆的“百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展览,在开端部分隆重推荐的就是一件160万年前的奥杜威手斧。它反映的还是人类石器打制技术萌芽阶段的特点。而阿舍利手斧加工程序更为复杂,具有对称性,工艺精湛的可以达到左右两边和正反两面基本对称,被公认为人类历史上第一种经过标准化加工的工具,代表了古人类在直立人时期石器加工制作的最高水平。更重要的是,大家认为它反映了早期人类的审美、智慧和技术,也许和语言的产生有关。说得更浪漫一点,人类所独有的思维之花,其实最初绽放在最冰冷的石头上。
不过,阿舍利技术体系组合的石器之前却很少在中国发现。这次密集出现的手斧、薄刃斧,真可谓是“横空出世”,它以“一己之力”填补了东亚阿舍利技术体系在空间上的一个关键缺环,串联起东西方的阿舍利文化传播带。此外,皮洛遗址经初步测定,上部地层的形成时间不晚于13万年前,最晚的地层则要在20万年前,这表明那时的古人类已经频繁登上高原,这也算刷新了认知。其实,与皮洛遗址一样,入选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项目,无不生动展现了绚丽多彩、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风采。
中国考古学刚刚纪念了自己的百年。其实直到19世纪中叶,现代考古学也才刚刚开始确立。没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许还无法引发人们对人类起源的思考。而如果没有那些和早已灭绝的大象、犀牛的骨骼一同出现的手斧,人类也许还不会思考更为久远的史前史。毕竟,在那时,即使是最饱学的西方人,大多也还坚信世界只是在几千年前被创造出来的。直到1865年,“史前史”的概念才开始流行,人类起源这一令人脑洞大开的领域才被开拓出来。
一年一度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显示着这门学科在中国的快速发展势头。旧石器考古执著于为人类起源、迁徙的某些根本性问题寻求答案,新石器考古专注于中华早期文明起源,夏商周考古不断增强着历史信度……这些考古发现,有的(如湖南澧县鸡叫城遗址的发现)得益于多年的学术积累,有的(如河南南阳黄山遗址、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祭祀区的重要发现)则依赖科技提供的新的探寻方法,未来还有很多的新发现,会来自当下社会发展所赋予的新视角,以及我们看待自身历史的新方式。每每意识到这些,就不由得对考古人每一次令人神往的探索充满了期待。
考古让我们看到“现在的过去”,也让我们明白“现在的未来”,获得了这样广阔的一个视野,也许我们才能更好地与人类自己创造并无法脱离的世界和平共处吧。
这正是:
赓续历史文脉,展现文明风采。
中国考古发现,未来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