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国画大家傅抱石所作的《东坡先生》造像立轴(见图),纵90、横30厘米,系纸本设色。上有题跋云:“东坡先生。长公天仙,谪堕人界。人界不容,公气逾迈。斥之杭州,吾因以游。投之赤壁,吾因以适。琼厓儋耳,鲸波汗漫。乘桴之游,生平奇观。金莲玉带,曰维东坡。戴笠著屐,亦维东坡。出入诸黎,负瓢行歌。十惇百卞,其如予何?癸未冬月,抱石造像并录王鏊赞”,又抄录典故出处:“魏了翁跋张逵《东坡先生笠屐图》言,东坡道人在儋耳,一日访黎子云,中途值雨,从农家借篛笠木屐,戴笠而归,妇人小儿争笑,邑犬争吠。东坡曰,笑所怪也,吠所怪也。见《好古堂画记》,傅抱石”。钤有“傅”“抱石入蜀后作”“抱石斋”“傅抱石印”“傅抱石印”数枚,皆精巧雅致、古意盎然。
只见画中的苏轼,一身宽袍大袖,头戴箬笠,足蹬木屐,右手持杖,满面忧思且作回首状,大有其作品“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大气从容之态,生动反映了其身处逆境但不改乐观本色的精神风貌。
傅抱石一向受东晋顾恺之、晚明陈洪绶影响较深,人物画师古出新,自成一格。他十分注重人物的心境表现,追求主、客体之间的情感共鸣,努力实践“传神”“写意”之要旨。无论是谈诗论道,还是蕉荫对弈;无论是策杖行吟,还是临泉听瀑,主人公总是呈现出浓郁的道骨仙风,造型高古超拔,气质安逸清雅,营造出一派旷达疏远的世外意境。
这幅《东坡先生》虽属艺术化手法创作的造像,但氤氲在画面上的气息灵动且通达,卷轴徐徐打开,千年以前的文豪宛若横空再世。画面中的人物面容清癯光洁,长须飘髯,气宇轩昂。尤其是眉眼之间刻画精细,先以淡墨勾勒上下眼睑,后勾出眼睛轮廓,注重瞳孔的转折变化,淡墨干笔勾擦眼珠,淡墨渲染数次,在朦胧中以散锋浓墨加重瞳孔部分,配合浓密的睫毛,虚实相生,含蓄深邃;长袍衣纹以破锋飞白线条为之,圆润细劲、凝练飘逸,极具韵律节奏,后又大笔泼墨,淡色冲晕,色墨交融,浑化一片,既淋漓酣畅又洒脱飘逸。于此,傅抱石乱中求整,精中有细,奔放中不失精微,严谨中不失粗犷,产生了强烈的视觉效果。
抗日战争时期,傅抱石一直执著地信奉,中国绘画思想的主流仍不外两条:一是假笔墨以写其胸中之所有,一是用为陶咏性情的工具。此外,他又反复强调中国画的“雄浑”“朴茂”,始终如一地坚持高古博雅的绘画创作方向。作为传统文人所津津乐道的“东坡笠屐”典故,自然成为傅抱石笔下精彩诠释的重大题材。这里,他化奔放的冲动表现为想象的恣意驰骋,以自由洒脱的笔墨向人们叙述着古老中国的璀璨文脉,也成就了古今士大夫穿越历史时空的一次心灵交流与共鸣,令人惊叹不已。
据悉,《东坡先生》完成后,傅抱石对这件作品比较满意,随即藏之密箧,1946年10月从重庆金刚坡下携回南京玄武湖畔,约在1947年初赠予法国驻华外交官田友仁(Hugues Jean de Dianous,1914—2008),这便是题记中所书之“天廔先生惠正,抱石记于南京。”田友仁于1945年来到中国,任使馆三等秘书,驻节战时陪都重庆,1950年,他奉令回国。田友仁酷爱中国传统书画,博学儒雅,因为迷恋中国文化,故而对傅抱石画作青睐有加,盖因异国好友之情缘,傅氏曾绘《斜倚熏笼坐到明》《侧耳含情披月影》《兰亭雅集》《梦百合山》多幅力作酬酢,留下了跨越国界的一段佳话。且傅氏落笔赠人之画,往往墨不虚构,绝少应付草率之气,这幅妙趣横生的《东坡先生》,便是最好的例证。(王英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