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画家都想画一幅好画,这是当然。画不好,画家心里会抓狂,故而大多数画家都会苦恼于此,甚至会讨厌这种“画不好”的状态,也会去回避如此状态,似乎把熟练可以作为评价一个画家水平优劣的重要标准。
有一些画家在作画时,身边常常会吸引来一些“粉丝”,这些“粉丝”频频投来羡慕的眼光。表面上看,他们已然是成熟的画家,手法娴熟、风格明显,作起画来,神闲气定、胸有成竹、落笔成画、气势不凡,似乎总是透着一股范儿。如果一张速成作品时不时入选个全国性展览,更是让圈内的画友们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羡慕死人了!这类画家通常在任何情况下都画得顺溜,自我感觉一般很好。
然而,另一种画家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总是老老实实、执拗较真,好像总是画不完。碰上写生也很没把握,涂涂又改改,旁边自然没有几个“粉丝”围观,大家一致认为是个生手,蹩脚的生手!没人注意和认可。
我们还是从喜欢“修改”的“生手”开始谈起。画家在作画中常常通过训练得到一些绘画的经验和技能,这些实践经验留存在脑海里,潜意识里指导着画家进行下一步的创作。因此,有了熟能生巧的惯性认识,熟能生巧是一种实践中的下意识行为。但是现实情况是,当我们每一次背起画箱来到陌生环境,都会发现和上次经历的情形大不一样,感觉自然也就不同。是按上次的来找条“熟路”,还是重新找条“生路”?这是写生首先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用上次的经验去画去套是比较有把握的事,自然是构图、色彩、技巧信手拈来、轻车熟路;“生路”并不好走,狭路相逢,无法回避。这需要胆识和勇气,一切得直面,可能还要打倒重来,才能得到新识,还有可能的是会以失败告终,白忙乎一场,可谓形同刀刃上行走,没有把握也惊心动魄。所以较真的人,总是一板一眼,死盯着对象不肯放过,涂来改去,总是不满意,总是觉得没抓住对象,总还是觉得“画不好”。虽然显得憨憨傻傻,但是作品读起来很感人。凡高不就这么执拗吗?一双破旧高帮鞋子反复修改覆盖,就是这股劲!“修改”状态倒是折射出了画家的胆识和学术期望值,这种状态也同时反映出一种态度,对待绘画的虔诚的态度。身边这样的艺术家其实并不多,原因是大都不愿意给自己找太多麻烦。
在写生现场,技法是没有一定之规的,老办法对付不了新事物,不同的对象有着不同的对付办法,可谓“无法而法,乃为法至”。面对的对象变了,感觉也变了,经验有些就不管用了,技法自然也就显得不大管用了。狭路相逢了?老老实实,死盯着对象,一次不行涂掉,再来一次,再不行,再改再来!涂来改去,就成了大家认为的“蹩脚画家”的状态。弗洛伊德那一堆堆肥嘟嘟的肉和臭哄哄的毛,不知涂来改去多少遍才肯罢手,不也就是蹩脚的“生手”状态么?那么,这个状态恰恰处在探索的状态,发现的状态,真正学术求真的状态!所以作画时对待对象,不宜结论下得过早,不要过于武断,过早收手,结果去向何处其实并不清楚,由你和对象即主体和客体“对话”情况而定,你走它就走,你停它就停,作品的学术深度、品味雅俗皆在“对话”,满盘活棋。绘画其实是打通客体和绘画主体之间隔阂通道的过程,画不好是因为你对看到的对象感受,目前还无法准确表达。但是每一次的修改都将会更加接近对象,眼、心、手在反复观察中逐渐合一,最终走向自律到自由,逐步接近有法到无法的境界。“修改”的状态是一种求真知的追求状态,可视为走向较高的艺术层面的通道,也是绘画的一种实践方法。
文章前面大家所羡慕的一类画家,因为低估对象,取巧式地回避问题,不断重复自己难以创新,过早地终结了作品的生命和自己的艺术生命。反而,“修改”画家在磕磕绊绊地探索中,不断超越认知,不断超越自我,越画越“生”,但一次一个新样子!
“修改”状态是一种求真知的追求状态,可视为走向较高的艺术层面的通道,也是绘画的一种实践方法。每一次的修改会更加接近对象,眼、心、手在反复观察中逐渐合一,最终从自律走向自由,有法到无法。(黄剑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