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灿若星河的中国文学史上,闪耀着三颗璀璨的星辰,他们共同开创了“公安派”这个著名的文学流派,他们就是史称“公安三袁”的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
文学“三子星”中,袁中道(1570年—1623年)少即能文,长愈豪迈。在文学创作上,他反对拟古蹈袭、厚古薄今,提倡“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认为“天下无百年不变之文章”,成为明代中后期文坛上的一股清流。
袁中道无论抒情写景,还是赋事状物,始终不铺陈道理,不刻意雕琢,且无不来源于生活体验与个性本真,追求清新洒脱、意趣横生的境界。翻开他的《珂雪斋集》卷之五,在《感怀诗五十八首》之四十二中探寻袁氏家族的敦厚家风,一缕墨香、一股清风、一片廉音拂面而来……
“昔我先邵公,高喧凌千春。”首联写袁中道祖父袁大化的功绩,据清同治年间《公安县志》记载,袁氏远祖本初公,洪武末年迁往荆州公安县,以耕织逐渐发家致富,到祖父袁大化这一辈,袁氏已经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嘉靖年间,有一回大闹饥荒,大化为救灾民,慷慨散财二千余金,散粮二千余石,并当众销毁了所有借据。但此次倾家又无偿的周济,却让袁氏家道中落。
“皎怀若白雪,直节似朱绳。”次联写袁氏家族做事光明磊落,为人正直有气节。袁大化体恤穷人,周人之急,性情温和有礼,有“退让君子”之称;父亲袁士瑜继承先辈“退让”之风,自称“七泽渔人”,为里中雅士。虽然数十年屡试不第,但他以己为镜鉴,教育儿子“不宽不严”,结果,三子皆中第入仕。老大袁宗道(1560年—1600年),官至春坊庶子兼翰林院编修,为官清廉,尽忠职守,“临事修谨,不失分寸”。老二袁宏道(1568年—1610年),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任吴县县令,任内惩治奸吏,清理赋税,深受百姓爱戴。他处理公事十分高效,“升米公事”成为美谈,当时首辅申时行称赞道:“二百年来无此令矣!”老三即袁中道,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进士,历国子博士、南京吏部郎中,官声清越,“出世则以超悟让人”,“修词则以经国垂世让人”。
“四世承素业,日惟俭与仁。”第三联写袁氏自祖父袁大化起,四代重视传承儒业,坚持以“俭”“仁”传家。袁中道外祖父龚大器,早年为诸生,家贫无力深造,祖父袁大化便接来家中供读,终于学有所成。袁氏本为农耕之家,受其影响,大化开始效法大器,在子弟中强调昼耕夜读,自此走向了耕读之家。袁中道客居密云时,写给儿子袁祁年八首五言诗,其中有“纷纷薄俗子,弃掷莫为邻。过似闻家讳,谈如延大宾。衣冠存古朴,文字尚清新。努力图生事,弃时等弃身”,谆谆教诲儿子注重“修谨”,不与俗薄子弟往来,闻过则改,衣冠朴素,珍爱时间,好好读书写文章,努力做出一番事业来,这不仅是袁中道有代表性的教子之说,也是他关于如何以“俭”“仁”立身的经典之论。
“路中悍鬼者,骄奢隤家声。”第四联警示族人,万不可做凶暴蛮横之人,沾染丝毫的奢侈之气,否则家族原有的美好名声就会被彻底毁掉。
“密饭行绛道,率以自圮倾。”第五联再次强调,袁氏族人过日子一定要精细谋划,规规矩矩走正道,做到“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不可行为轻率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乃知安恬素,实为保世珍。”第六联表示只有安于恬淡、素朴的家风,远离名利和奢侈,才是世世代代安身立命和兴旺发达的保证。此联为全诗诗眼,是对前五联的总结与升华,简括出袁氏“俭”“仁”传家的精髓和实质。这在《袁氏家教十则·尚勤俭》中也有体现:“大凡居家必也,房屋不必过华,衣冠不必过美,饮食不必过丰,亲朋往来不必过费,生子满旬不必延宾,冠婚丧祭不可越礼。六者能谨,庶几养其源而节其流,家道昌而乡俗美。”
“吾家有夏甫,乱世解藏身。土屋诵贝叶,千秋为典刑。”最后两联诗是说袁氏家族永远像古人夏甫一样行善积德,定能乱世藏身、流芳千古。
袁氏祖辈体恤穷人、周人之难、慷慨散财,父辈温和谦让、恭谨笃诚、勤劳节俭,三袁兄弟“行绛道”“避奢侈”“安恬素”。三袁兄弟能在文学上取得夺目成就,并在政治上获得美誉,既取决于他们自身的人格修养与道德追求,又与他们家族的敦厚家风有着最为直接的联系。
此诗创作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袁中道是年三十八岁,此时他客居密云在蓟辽总督蹇达府上做家庭教师。在此期间,他总结人生、规划未来,并对袁氏家风作了深入总结和思考,这也是该诗谈袁氏家风如此全面且意味深长的原因所在。
中国是诗歌的国度,与其他文明相比,中国文明更加注重家庭,讲求一种优秀传统在时间上的绵延不绝,两相结合,便有了极具特色的“诗教”传统。中道诗里家风长,亦是这种传统的体现,而我们今天也能从中获益良多。(王能议 陈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