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困在滤镜里的年轻人

近日，曾把真实分享作为卖点的内容社区小红书“翻车”了。层层滤镜下的唯美风景与实地探访大相径庭，引发了网友的一轮口诛笔伐。在滤镜景点的背后，反映出来的是社交焦虑。事实上，也正有这样一群困在滤镜中的年轻人，他们沉迷于滤镜带来的“虚假”社交，又试图撕开滤镜的“画皮”，拥抱真实的生活。

“希望会有更多朋友”

美食、健身、养生、自拍……薇薇朋友圈的内容十分丰富，数不清的唯美照片充斥其中。看到薇薇的朋友圈，很难不把她的生活与精致联系起来。

外出吃饭前，薇薇常常会先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做攻略。她告诉记者，食物的味道是次要的，她很看重餐厅的环境和风格，以及食物摆盘的精致度。“我最喜欢具有文艺气息或小清新风格的餐厅，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会很好看，也不用修太长时间。”

为了保证拍出最好看的照片，薇薇会等到所有菜都上齐后先拍好照再吃饭。如果是和朋友一起，自拍是少不了的。拍完照之后就是修图环节，经常是好几个人一起埋头修图，还会对用哪个滤镜争论不休。等到正式开始吃饭，往往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而让薇薇乐此不疲的原因，是为了朋友圈的点赞。“其实照片发出去后就是我焦虑的开始，我会不停地刷朋友圈，看有多少人给我点赞和评论。每看到一个微信好友评论了，我就马上回复。”当发出的朋友圈鲜少有人关注时，薇薇就会对自己产生质疑。“没人点赞，是不是我的人缘不好？周围的同学都互相是共同好友，大家都能看到我朋友圈的点赞情况，会不会笑话我？”

为了使人缘更好、朋友更多，薇薇甚至开始打造虚假人设。“我的朋友圈里有个好友热衷于做饭，经常会发自己做的饭菜的照片。这些饭菜的卖相真的很不错，而且多为烤面包、蛋糕等西餐，看起来也很有品位。”

没经过多少思考，几乎没进过厨房的薇薇就将朋友圈好友的照片收为己用，在经过精修和调色后，把更加完美的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在收获大量的点赞和赞美之余，薇薇也有些恐慌。“不知道我和这名微信好友之间有没有共同好友，如果盗图被发现就尴尬了。”

“累，非常累。”在谈及朋友圈的人设打造时，薇薇直言，“但总觉得向外界展示自己完美的一面，我才会拥有更多朋友。”

“完美本身是不存在的”

2019年7月25日，声音甜美的二次元少女主播乔碧萝在与另一主播连麦直播时“翻车”，平时用来遮挡脸部的二次元图片突然消失，露出的真面目竟是位颜值平平、虎背熊腰的年长女子。事发后，乔碧萝的账号被直播平台封停。在一家小型民营企业工作的小莫曾是乔碧萝的忠实粉丝，并一度长期流连在社交平台的层层滤镜中。

“在没‘翻车’之前，我很喜欢她。听声音就感觉是个很可爱、很有活力的女孩。从知道她开始，我就经常看她的直播。那时我刚上大一，没有经济能力刷很多礼物，但也会在月初刚收到生活费的时候刷一点（礼物）。”小莫说道。

后来，小莫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主播。“她近乎完美的声音、容貌以及直爽的性格，让我一发不可收拾的沉迷了，我尽力给她刷礼物，刷光了生活费之外的所有钱。加粉丝群、加微博，有关她的话题都不会错过。她在屏幕里，我在屏幕外，让我产生了一种她是自己‘云女友’的感觉。虽然心里明知我和她的交集就仅仅止于直播，但就是难以自拔。即使现实生活中也有异性向我表达好感，可在我看来都不能和这么完美的她相比，我也始终提不起兴趣。”

但一张生图（通常指未经软件修图直接发布在网络上的图片）的出现促使小莫逐渐转变了看法。“照片上的她确实逊色于直播时重重滤镜包裹下的她，虽然差别不太大，但似乎也并不是完美的。我依然很喜欢她，也依然会给她刷礼物。但我也开始思考，或许完美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我应该从虚拟的世界里剥离出来，认真生活，感受身边的美好。”小莫说道。

“修图改变不了现实”

“我知道真实的自己和朋友圈里的完全不一样，但我确实沉迷其中。”朋友圈里的晶莹有着尖尖的瓜子脸，身材窈窕修长，与现实中那个体重超过180斤的女孩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今年26岁的晶莹在工作稳定后，把脱单提上日程。从去年到现在，晶莹经人介绍先后认识了12名男性，但都在见面后无疾而终。“能感觉到他们在线上和我相处的时候都是非常积极的，会夸我颜值高，主动找我聊天，和我分享生活的点滴，也很期待和我见面。但见面就意味着这段关系的终结，我太‘见光死’了。”

尽管如此，晶莹依然会将自己的照片修成另外一个人。晶莹告诉记者，从小到大她一直为容貌和身材感到自卑，修图软件的出现让她在朋友圈里收到了从没有过的赞美，也同时给她带来了更深的焦虑。“其实每次在和相亲对象见面前我都非常恐慌。就在最近的一次相亲，约好的下午两点见面，我在早上九点就起床了，开始找理发店洗头发和做造型，还找人给我化了妆，希望尽可能缩小和朋友圈里照片的差距。”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但如果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展现出来，很可能都走不到见面那一步。”晶莹无奈地说道。

在自嘲之余，晶莹也试图改变。“我已经瘦了十多斤了。”晶莹在给记者的最新留言中表示，“想让别人接受我，我应该先正视自己。滤镜改变不了我的身材，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关系也不可能成为一段稳定的关系。我给自己制定了减肥计划，希望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可以变得更好。再认识新的相亲对象，也不会把照片修得那么狠了。”晶莹说道。

晶莹在与滤镜的“博弈”中战胜了自己，但还有许多“晶莹”仍然沉浸于滤镜下的虚拟社交不可自拔。如何在虚拟与现实中找到平衡，不迷失自我、不被虚拟的“美丽”所吞噬？“晶莹们”仍在寻找答案。

（应采访对象要求，薇薇、小莫、晶莹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