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众对木匠这一称谓的熟悉度,仿佛隔着好几个时代。然而,在人们熟知的红楼园林上海大观园内,木花飞泻的舞动画面正酣,斧锯声声在耳,刨滑凿动,墨线收放。园内的古建筑修缮项目正在如期推进。
木匠,并不只是做榫卯、造斗拱,甘当工厂里、枯灯下的“苦行僧”,还映衬出一种工作态度——耐心、一丝不苟,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去“斤斤计较”。
近日,记者走进上海大观园,拜上海建工园林集团旗下园林工程公司木匠师傅王林弟为师,对木工进行了一回亲身体验。
师傅和木头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坐落于青浦区淀山湖西侧的上海大观园始建于1981年,然而因为建筑单体历时年久,不少构件存在不同程度的残损,一些椽子等木构件局部腐朽。2021年5月,上海建工园林集团旗下园林工程公司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进场施工,修缮包括大观楼群房、梨香院群房及蘅芜苑等。
木工行当里,建筑叫作“大木”,家具称作“小木”。今年已过50岁的王林弟16岁那年入行,从木工学徒做起,和木头打了大半辈子交道,既通晓“大木”手艺,也擅长“小木”制品。
“你看这里的建筑,梁坊、桁条、戗角、椽子等古建筑结构构件都需要木作施工,一些门窗、挂落、雀替等,用的是纯榫卯结构连接,”移步深入大观园内正在修复的大观楼,王师傅带着记者一路“补课”,“你看这个门窗,分上腰板、中腰板、裙板和下腰板四层结构,顺序不能有错,要首尾贴合,一气呵成……”
想出漂亮的刨花一点儿也不简单
一尾长木凳,一节木料,加上一组木工必备的工具:刨子、锯子、角尺、锤子等,这就是今天拜师学艺的木工台了。王师傅让记者学做的,是古建筑围栏中的一小段榫卯结构,它将被用于大观楼东西阁上层的栏杆之中。
“用刨子,手势很重要。”先从最基础的刨木开始学,“两个食指顶在刨口的两侧,两个拇指顶在刨手的后面,便于发力,也防止木料划伤手指。”王师傅边教边演示,只见刨子在他手中平滑推出,刨花顺势卷起,看起来再容易不过。
可换了记者上手时,画面瞬间变得颇为难看——由于发力不对,刨子在手中抖抖霍霍根本推不出去,不是卡在半路,就是根本没刨到木头。用同一个刨子,王师傅刨出的面既光滑又平整,而记者刨出的是粗糙而折纹的板面。
“发力时,刨子放平后再推拉,不要左右震前后颠,保持平行;向回拉时,刨子不要离开木料,重推轻拉。”王师傅拿过刨子,重新示范要点,“呲呲……”一串串蜷曲的刨花接连从刨子上滑下,将打着卷儿的刨花扯开,中间部分薄如蝉翼。
“记住要领后,没有其他诀窍,反复多练才能找到感觉。”几番埋头尝试下,记者也算渐入佳境,看着这微卷而出的刨花,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美。
不用一针一钉木头“永结同心”
刨好了木料,师傅把一把角尺和铅笔塞到记者手中,要开始划线了。
所谓划线,就是根据图纸尺寸及实际放样尺寸在规格木料上画卯口、榫肩、裁口及造型线,要求准确、方正、不走形。“木工划线,只有两点,细,匀。在能看清楚的前提下,线条越细越好。”照着师傅的指示,记者拿笔依样开划。
“干脆点!别来来回回的,”划到一处长线时,记者下笔有些犹豫,期间反复在同一处划了两次,没想到,师傅立马叫停:“划线切忌同一条线来回划拉,要一下子拉过去;这么精细的活儿,你一根线来来回回划这么粗,是很不好的习惯。”
画完线,就是凿子凿、锯子拉的环节了。有句俗话说“木匠好学,斜眼难凿”。在用榔头敲打凿子凿眼时,师傅先帮着起了头,而一番敲打下来,记者已在心里默念“做木工真是个体力活!”
“现在能用机器做的东西大部分都不用手工做了,其实手工做还是精细些,就是费力气,比较慢,”开榫凿卯、起线断肩、裁口成形,王师傅带着记者依着之前的画线,一点点对木材进行加工,“注意锯锯子时的姿势,右手小拇指放在锯子下面,左手握在右手锯条的上面,这样锯子就稳了……”
加工完成后,记者早已满头大汗。此时,榫头和卯眼终于能组装到一起了。“古建筑的灵魂说白了就是榫与卯的纠缠,不用一针一钉,仅仅凭着木匠的妙手生花,木头们就得以‘永结同心’,”王师傅对记者说道。
因此,虽是极其简单、基础的一段榫卯结构,但当记者最终将它们拼合到一起后,不禁感叹,原来这才配得上“严丝合缝”四个字。
锤炼的是技艺打磨的更是心性
细看王师傅的一双手,上面常年沾满了木头的味道,手心里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师傅。”时光中锤炼的是技艺,打磨的更是心性。
只希望刨花,不要停。在王林弟心里,“匠心”正如一根顶梁柱,三十余年历经日晒雨淋却不变形、不开裂、不弯腰,坚挺如初,方能成材。(据《劳动报》报道 劳动报记者 叶赟 摄影 颜筱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