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1年,迎来建党百年华诞。中国共产党的100年,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接续奋斗的100年,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100年,是开创历史、奠定基业、开辟未来的100年。为庆祝建党100周年,本刊特别推出专题报道“我是共产党员”,节选人民日报出版社“百年大党群英谱”系列图书的精彩篇章,同时派出记者采写一线党员的生动故事,让一个个立体丰满、真实感人的共产党员向我们走来……
千古荒漠,死亡之海,罗布泊,这片干涸的戈壁沉默神秘。而在1964年10月16日,它经历了自己有史以来最雄壮的时刻:一声惊天巨响后,巨大的火球和蘑菇云腾起,新中国自主研制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这东方巨响穿越至如今的和平年代,仍然雷霆万钧。正如年逾九旬的“两弹元勋”程开甲,站在科技的最高领奖台上,依然传递着非凡的精神力量。
弃教从戎,两度转型——为国铸盾,一入戈壁二十载
在新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中,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极不寻常的时期。当时,为了打破大国的核讹诈、核垄断,增强我国国防实力,党中央果断决定研制“两弹一星”。
1960年夏,经钱三强亲自点将,当时还是南京大学教授的程开甲成为我国核武器研制队伍中的一员。原子弹研制初期,程开甲被任命为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长。他第一个估算出原子弹爆炸时弹心的压力和温度,为原子弹的总体力学计算提供依据。
1962年上半年,我国原子弹研制工作现出希望曙光。中央作出争取在1964年、最迟在1965年上半年爆炸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两年规划”。
为加快进程,钱三强等二机部领导决定,另外组织队伍,进行核试验准备和技术攻关,程开甲被任命为我国核试验技术总负责人。又一次面对全新领域,他仍二话没说,接受了组织的安排。
此后,程开甲参加制定我国原子弹研制、试验工作最早的一份纲领性文献,设计了第一颗原子弹百米高铁塔爆炸方案,前瞻性地谋划了核武器试验研究所的任务、机构等。
1964年10月16日,融入程开甲万千心血的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更难得的是,我国首次核试验中,1700多台(套)仪器全部拿到测试数据,并且97%的测试仪器记录数据完整准确。
据悉,法国第一次核试验没拿到任何数据,美国、英国、苏联也只拿到很少一部分数据。
为国铸盾,程开甲两度转型,从1963年第一次踏入罗布泊后,就如同戈壁上耸立的盐峭般坚守在此,工作生活了20多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30多次核试验,每次实地看了才觉踏实
程开甲曾在文章中写道:提起在罗布泊艰苦创业的岁月,许多同志都会回忆起搓板路、住帐篷、喝苦水、战风沙。“但对于我们科技人员来说,真正折磨人、考验人的却是工作上的难点和技术的难关。我们艰苦奋斗的传统更重要的是刻苦学习、顽强攻关、勇攀高峰的拼搏精神,是新观点、新思想的提出和实现,是不断开拓创新的进取精神。”
艰苦奋斗、勇于拼搏,作为我国核试验技术的总负责人,程开甲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两弹结合以及地面、首次空投、首次地下平洞和首次竖井试验等在内的30多次核试验中,身体力行着这样的品格。每一次核试验,他都会到一线去指导技术工作。20世纪70年代,他多次进入地下核试验爆后现场,爬进测试廊道、测试间,甚至最危险的爆心。
有一次,因为洞内极其恶劣的高温、高放射性和坍塌危险,技术人员极力劝阻他进去。程开甲却说:“你们听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吗?我只有到实地看了,心里才会踏实。”
最后,程开甲穿着简陋的防护服进入坑道,一边观察询问,一边嘱咐科技人员把现场资料收集齐全。
程开甲说,自己到地下观察核试验的许多现象,与只听汇报的感受大不相同。每次进洞,都会增加对地下核爆炸现象和破坏效应的感性认识,对下次试验方案有新的设计。
不深入虎穴不罢休的程开甲在真枪实弹中验证着每一次创新的成功。1966年12月,首次氢弹原理性试验成功,他提出塔基若干米半径范围地面用水泥加固,减少尘土卷入,效果很好。1967年6月,第一颗空投氢弹试验成功,他提出改变投弹飞机的飞行方向,保证了投弹飞机的安全。
1969年9月,首次平洞地下核试验成功,他设计的回填堵塞方案确保了试验工程安全。1978年10月,首次竖井地下核试验采用他的方案获得成功。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不顾年迈,仍在材料理论、高功率微波等方面继续进行研究,一直没有停下开拓创新的脚步。
名师熏陶,薪火传承——放飞人才在暴风雨中,始能练成雄鹰的翅膀
初中时期的程开甲,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投身于国家的核试验事业,当时他稚嫩的梦想是造一艘水循环驱动的大船。他就读的浙江嘉兴秀州中学的老师姚广钧,呵护他的想象,鼓励他再多动脑筋。这所教会学校还培养了包括陈省身、李政道在内的10位院士,在这种提倡创新的环境中,程开甲接受了6年“中西合璧”的基础教育。
1937年,程开甲考取浙江大学物理系的公费生。大三时,程开甲撰写的论文得到陈建功和苏步青的赏识,后被苏联斯米尔诺夫的《高等数学教程》全文引用。
1946年,程开甲来到爱丁堡大学,成为“物理学家中的物理学家”
M.玻恩的学生。在玻恩的指导下,程开甲选择超导理论研究作为主攻方向,并于1948年与导师共同提出超导的“双带模型”。
1948年,苏黎世的国际学术会议上,程开甲与师兄海森堡展开了连大会主持人都无法裁判的激烈争论。玻恩听说后很高兴,跟他讲起自己与爱因斯坦长时间针锋相对的争论,认为像爱因斯坦这样“离经叛道”者才能超越经典与常规。这次谈话,让程开甲终身受益。
从秀州中学、浙江大学到爱丁堡大学,程开甲在开明开放的教育环境中和名师的教育下,夯实了深厚的科研底蕴。后来虽然参加核试验的20多年没发表论文,但他的学术建树依然颇多。
20世纪40年代,他用量子力学证明了“狄拉克方程”在自由粒子条件下的正确性,此方程连狄拉克本人也未证明过;五六十年代,他出版了我国第一本《固体物理学》教科书;90年代,他提出并建立了系统的“TFDC(托马斯—费米—狄拉克—程开甲)”电子理论,为材料科学的发展提出了新的研究思想与方法。
薪火传承,科学大家培育的程开甲,同样继承了名师的育人风范。
核试验研究所成立之初,程开甲从各地研究所、高校抽调了一批专家和技术骨干,并给予他们充分信任。第一次核试验,立下大功的钟表式压力自计仪,就是程开甲鼓励林俊德等几名年轻大学生因陋就简研制的。我国第一台强流脉冲电子束加速器的研制任务,也是由程开甲大胆地交予邱爱慈。程开甲创建的核武器试验研究所及其所在的核试验基地,先后走出了包括林俊德、邱爱慈在内的10位院士、几十位技术将军,获得2000多项科技成果奖……
选用人才,程开甲始终牢记钱三强的一句话:“千里马是在茫茫草原的驰骋中锻炼出来的,雄鹰的翅膀是在同暴风的搏击中铸成的。”
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程开甲担任过多种职务,获得了许多崇高荣誉,对于这些,程开甲有自己的诠释:“我只是代表,功劳是大家的。我们的核试验,是研究所、基地所有参加者,有名的、无名的英雄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去完成的。”
他说,自己还要“努力不懈,不老长青”。
(《人民周刊》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