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进山，如此修炼

半月谈记者 艾福梅 马思嘉

在曾有“苦甲天下”之称的西海固，不少贫困的老百姓曾因大城市远、花费高而不得不“大病熬”“小病扛”，有人甚至未及救治就中途离世。2011年12月末，有三甲医院资质的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医院主动下沉优质医疗资源，在海原县开办宁南医院，结束了西海固地区没有三甲医院的历史。

多年来，宁南医院不断扩容，不仅有效缓解了西海固群众的看病难问题，还助力基层医院提升诊疗水平，变身基层医生的“黄埔军校”。

“心无杂念，每天围着病人转”

“国家这些年的政策，让老百姓有钱看病了，但山区缺少优质医疗资源，大病还得去大城市。”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医院院长吕金捍说。

但对许多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的百姓来说，去一次大城市不仅意味着高昂的交通、食宿成本，还意味着圈里没人喂养的牛羊、地里长荒草的庄稼和未知的不安与恐慌。

设于宁南山区中心的宁南医院，距西海固周边9县区最远不超过100公里，大大缩短了群众的求医距离。而且，宁南医院每年安排300名院本部医护人员前来轮岗，85%以上都是技术人员，30%左右有高级职称。

山区中的医院从零开始，一切并不容易。宁南医院周边不见商店，只有远处村庄，如同孤堡。2014年，33岁的脊柱外科医生王轩获从院本部被派往这里，驻院一年。“下午五六点路上就看不到人了，没有任何娱乐。”他说。

感染疾病科护士长鲁万芳来得更早。宁南医院成立第二年，她被派驻到此，只能几人住一间宿舍，尚未成形的运营体系更让他们常常感到一团乱麻，当地陌生的方言也影响了工作效率。“白手起家，缺少经验，病人多、人手不够，那时经常忙到深夜。”她说。

生活空间缩小，同宿舍的医生干脆围坐一圈探讨业务;没有娱乐项目，正好心无旁骛，随时围着病人转;人手不够，年轻医生也得挑起大梁，成长速度大大加快……

驻宁南医院的骨科医生只有7人，意味着每名医生要承担比在银川院本部时多得多的手术，一些在城市已消失的疾病在山区很常见，手术难度也有增加。“作为外科医生，有手术时常忙到晚上12点，和家人通话的时间都没有。”骨科医生马锋说。

青年骨科医生吴军和马锋一起驻宁南医院两年。在院本部时，他基本没做过手术，两年后已是能做一些高难度手术的骨科专家。

“心无杂念，每天围着病人转，山区老百姓让我们有了更强的职业责任感和成就感。”马锋说。宁南医院骨科每年还在全区领先开展两到三项新业务，为当地患者提供更高精尖的服务。

宁南医院山区贫困患者较多的特殊性也进一步激发了医者仁心。医生为无钱治病的孤儿自掏腰包的故事俯拾皆是，很多人驻满期限后一再要求延驻。

基层医生这样成长起来

吕金捍说，宁南医院自诞生之日起就有两大职责，一是救治疑难危重病人;二是培训基层医务人员。

由于国家投入力度加大，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的硬件设施不断完善，最缺的是技术人才。培训基层医疗技术人员，是让优质医疗资源不断深入基层的最有效举措之一。“但以前很多培训时间太短或路程太远，往往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些高精尖技术，回来发现根本用不上。”固原市中医院麻醉科医师张亮亮说。

2020年，张亮亮和22岁的泾源县人民医院麻醉科医生刘泽坤一同参加了宁南医院面向宁南山区基层医疗机构的培训班，为期3个月，食宿免费。培训前，两人都没抱太大期望。“我一个新人，之前啥也不会，估计主任都没功夫管我。”刘泽坤说。

事实上，主任不仅天天“管他”，还在他参加培训一个多月时就让他给一名危重症病人做全麻。他紧张坏了，吓得手直抖，根本不敢上手。最终，主任亲自完成了麻醉，病人被成功救治。而这次“没敢上”的经历也让刘泽坤感受到大医院“高手”的信任，逐渐有了自信。后来，他在宁南医院独立完成了约150台手术的麻醉工作。“以前缩手缩脚的，现在做全麻游刃有余。希望学更多新技术，提升我们基层医院的水平。”他说。

为了让培训更实用、更有针对性，宁南医院每期培训班只招不到30人，负责人王轩获在培训前会仔细询问每位学员需求，制定个性化学习计划。“目的就是让学员们回去能把学到的技术用上，真正做到强基层。”王轩获说。

在宁南医院全科医师培养基地，除了图书资料室、网络教室等理论学习室，基础穿刺技能培训室、医学影像学技能培训室、模拟手术室、模拟ICU等实操培训室一应俱全。培训班里满头白发的基层医生深夜还在看书学习，让王轩获印象深刻：“基层真的特别需要技术。”

在因材施教方针指导下，从业4年的张亮亮收获也远超预期。几年前，他所在医院已引进超声引导下周围神经阻滞麻醉设备，却苦于没人会用，一直闲置。“这次培训不仅学会了这项技术，还有了临床思维。”他说，“培训还增进了交流，以后我们遇到难题可以随时请教宁南医院的医生。”

除了培训基层医护人员，宁南医院自2017年起就探索建立县域内医疗共同体，先后向海原县周边7个乡镇卫生院派出41批121人次专家坐诊，把优质的医疗资源送到更基层的地方。

王轩获2021年还有两项新计划：一是为乡镇医疗机构医务人员提供理论和技术培训，帮助他们通过执业医师资格证考试;二是开展更多的公益化培训，比如为基层企事业单位和学校提供心肺复苏、海姆立克急救法等培训。他说：“要将医院的优质资源最大化惠及周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