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的重要性不仅仅是为了让文物重见天日和“延年益寿”,更是因为文物本身就记载着珍贵的历史信息,这些信息对后人,对不同行业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一次毁坏,它将永不复原。
■ 口述:张笑艳 文物修复师
■ 记录:林志文 中国妇女报·中国妇女网记者
筹办东莞首个古籍文献修复室
我是一名“80后”文物修复师,主要从事纸本类文物修复工作。进入这一行其实有些偶然。我大学读的是中文专业,2007年毕业,刚参加工作时尝试过很多职业,做过文秘,也做过记者。在一次未完成的采访中,我认识了文物修复专家钟卫平,钟老师从事文物修复几十年,精于字画、青铜器、陶瓷等很多门类的修复工作,看了他修复的文物后,我被文物修复的魅力吸引了,于是拜他为师,从此开始了字画修复之路。
2010年,我到了东莞市莞城图书馆工作,担任策划部负责人。但是,我一直没有停下对字画修复方面的学习,买了很多专业书籍自学,也和钟卫平师父保持着联系,不间断地向他请教。
我的努力学习,让我获得了更多的学习机会。2015年3月,在单位的推荐下,我前往中山大学图书馆的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跟班学习一个多月,这次学习经历为我的修复生涯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2015年9月,在单位的支持下,我负责筹办成立了东莞市首个古籍文献修复室。虽然只有20多平方米的一间工作室,但五脏俱全,我主要负责馆藏图书的修复等工作,从此正式成为一名古籍修复师。
进入故宫学艺
我目前修复过的最厚的书是东莞中学的馆藏民国时期《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这本由众多民国大家作序,其中包括近代中国第一张新式大学文凭的获得者,并为海牙国际法庭任职中国第一人,祖籍东莞的王宠惠。该书存在虫洞、缺页、结构分离等现象,所以修复师需要全盘考虑。修复使用的材料很讲究,我用的是经过严格筛选达到修复级别的古法手工纸,无酸乳胶,破损地方用颜色接近的手工纸补上,再用薄如蝉翼的皮纸加固。修复工作完成后,再用纯天然的亚麻线把书页根据原孔装订起来,一切根据原书痕迹而进行修旧如旧的原样恢复。
修复古籍是一项考人的工作。中国传统古籍的问题多种多样,虫蛀、鼠啮、霉蚀、粘连、酸化、老化……修复工序多达20多道,从拆分到最后装订要经过编号、修补、溜口、喷水、倒叶、折叶、修剪、整理、压平、钉纸捻、穿线等等。修复一本古籍,时间短的可能十天半月,时间长的需要三年五载,修复工作千头万绪,更考验修复师的耐性和体力。开始工作前,我一般要对需要修复的古籍进行整理,视破损情况制定修复方案。但是,这些都难不倒我,我天性安静沉得住气,追求完美,这样的工作很适合我。
2018年1月30日,故宫博物院单霁翔院长做客东莞“文化大讲坛”讲座,我在接待室候命。和单霁翔院长交流之际,我主动介绍了自己。一听我是位文物修复师,单霁翔院长便热情地发出邀请:“你做古籍修复的?可以来故宫学一学。”就这样,我得到了一次进入故宫学习的珍贵机会。在故宫,我有幸前往故宫文物医院徐建华工作室进修字画修复与装裱,从3月到6月,一对一的专业指导如此宝贵的学习机会,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实操技术,都让我都得到了很好的提升。
在故宫学艺的2个多月里,借这次机遇,我将一幅清初东莞历史名人王缜的画像和一幅张伯驹字画带进了故宫,且在徐建华等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修复,使字画得到了最好的保护。
创立自己的工作室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把一份工作当作一项事业来热爱,才能做得更好更长久。在2018年,出于种种原因和考虑,我离开了工作了8年的莞城图书馆,决定创办自己的工作室。2019年,在东江边的一栋普通民居里,我的文物修复与保护工作室正式成立,取名“遂初书房”。我的工作室不仅仅专攻古字画、中西文古籍的纸本文物修复,也涉猎其他种类的修复工作。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后,我不断尝试一些新东西,也取得了一些小成绩。
2020年,我得到一个宝贵的机会,东莞市最古老的中学东莞中学邀请我对其一个封尘了几十年的书库进行整理盘点,4万册书中,有1万多册是民国书籍,此批书实实在在地反映了东莞中学的发展史以及曾经的爱国抗日史,历史意义重大。这次整理修复的工作量很大。但是,在修复前,我把这批书都过手浏览过一遍,翻阅这批书给我的心灵带来非常大的震撼与滋养,我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
让我觉得最有成就感的是修复一幅长达三四米的丝绸作品——何真家族诏书丝织品。丝织品的修复比起纸本类麻烦很多,艰辛很多,每天密密缝,也只能修复一点点,修复这个丝绸作品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完成。2020年7月3日,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何真家族诏书丝织品被修复后,在众人簇拥下重新悬挂在何氏宗祠里,这是自1958年织物被收起来保护之后,何氏后人首次在祠堂瞻仰先祖遗物。在现场,我如释重负,除了它的历史意义,于我而言,当我看着织物徐徐升起,第一次有一种“为自己感到骄傲与自豪”之感,修复技艺的神奇与伟大,修复的意义,修复师的职业价值,在那一刻有着最深刻的感受。
但这样的工作机会并不多。民间确实有大量的老物件需要修复,这些年我也修复了一些民间的藏品、物件,比如我目前手头上在做的一些族谱的修复等等。不过一旦要投入过多的金钱,多数人还是会舍不得,而修复文物又是一项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物力去进行的工作。所以很多物件错失了被修复好的机会。
其实,修复的重要性不仅仅是为了让文物重见天日和“延年益寿”,更是因为文物本身就记载着珍贵的历史信息,这些信息对后人,对不同行业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一次毁坏,它将永不复原。
做这一行很苦很累,只有真正感兴趣了,能舍弃一些东西熬下去,才能坚持下来。虽然如此,我也从没有打过退堂鼓。因为修复,自己的生活多了很多趣味和色彩,也多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未来以什么样的方式走下去,我还在探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