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公司员工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让舆论场的情绪在瞬间被点燃。年轻人的猝然离世,触动了某些深层次的焦虑与不安。有人联想到10年前的“富士康13连跳”事件,后来的信息显示富士康并非舆情汹涌时众口铄金的“血汗工厂”。相反,规范管理、相对良好的员工福利、基本不欠薪等优点,让当时的富士康并不担心招工问题。
多年过去,随着制造业的升级转型,再加上受高等教育人群的扩大,矛盾转向了更“高端”的互联网产业。前几年一首《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歌曲,以一种海派幽默的气质,描述了都市奋斗青年的身心疲惫感。近段时间,网友通过比较几座城市新冠肺炎感染者的流调情况,又将观察视野引向追求安逸还是“多打一份工”的讨论。
可以说,这代年轻人不排斥奋斗,甚至主动拥抱奋斗。相比他们逐步接触市场经济的父辈,这一代年轻人更熟悉市场规则,也深刻地领悟到付出换取回报的朴素经济学常识。不幸去世的互联网公司女员工,最后的朋友圈签名是为公司“守边疆”,令人唏嘘感慨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新兴互联网产业对年轻人充满吸引力。
多数年轻人并非惧怕奋斗,而是担心自己的奋斗被“工具化”。只有让奋斗者看到远方的愿景,才能让人踏实笃定地迈出每一步。
在互联网行业,跳槽是晋升和薪资增加的主要路径——这也是因为在庞大的“系统”里,内部上升渠道并不通畅。靠“论资排辈”在用人单位“升级”的规则,在人才流动频繁的互联网企业并不奏效。更何况,在一些互联网公司还存在残酷的“35岁定律”,如果你35岁没有成为足够高层的管理人员,那么面临的下场就可能是被淘汰。
很多企业会通过塑造校园化环境来构建起自己的公司文化——内部拥有品质不错的食堂,同事之间互称“同学”,公司还会通过组织丰富多彩的集体活动来建设团队。这些做法自然有其值得褒扬之处。从校园到公司,人际关系依然简单,年轻的毕业生不会感到太多不适,可以像完成一份作业一样来完成工作任务。
但是,完全依靠这种类似校园的组织框架来实行管理是不现实的。一个人在学校里,其唯一的身份就是学生,一切行为都要遵循学生的身份特征。而进入社会以后,他就必须接受自己的多元身份——于公司而言是雇员,于恋人而言是未来的依靠,于房东而言是缴纳租金的房客。那种试图以类校园环境框住员工,而缺乏对员工其他身份角色考虑的企业,本质上也是对人才的不尊重。
最近,“深圳女孩”的段子火了。两个深圳的女生到外地朋友处做客,主人问她们在深圳生活都聊点什么,女孩说:搞钱。有人批评这样的段子是地域性的人设贩卖,但“深圳”本身的指向,可能并不在于南海边的那个圈,而在于那种为理想而打拼的精神。“搞钱”不是拜金,它也是对创造价值的一种直白描述。
因此,让年轻人看到上升的空间,看到“打工人”的前景,才能有效释放他们奋斗的焦虑。“深圳女孩”的这组搭配之所以成为舆论乐意接受的符号,也是因为深圳这样的城市能够提供这样的机会,能够讲述令人信服的“深圳故事”。
相比父辈们细水长流的财富积累,这代年轻人的财富观也需要被倾听。住房问题、子女教育问题和未来赡养老人的问题,都对年轻人积累财富的能力提出要求。但年轻人并不愿意被数字上的财富约束——比如,如果租房能够满足居住需求就未必要买房,教育“内卷”也愈发成为社会深刻反思的现象。年轻人更希望把财富使用到他们真正认同的领域,而这就要求社会能为他们消除引发不安全感的后顾之忧。
上班时拼命工作,下班时彻底放松,节假日完全与工作切断,这也是年轻人所期待的生活模式。近年来,休闲社会的概念被主流舆论频繁引用。一些地方尝试“长周末”休息制,而更多人则呼吁带薪休假得到落实。让工作与个人生活有所分离,是年轻奋斗者的底线。
休闲社会的确立,很可能要依赖于制度与法律的刚性。比如,严格落实劳动法提出的规定与原则,对不遵守规定的用人单位予以严肃处罚。
年轻人会打拼也会玩,本该成为一种被充分认可的价值坐标。“搞钱”不再可耻,而“酷玩”也有充分时间和空间,这才是一个正常社会应该有的样子。 (南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