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艺术与科学的关系固然暧昧且充满争议,但从本质和动因上来看,两者都是社会文明发展内在需求的产物,同时也必然地在不同时代以不同的形式反作用于社会。艺术素有“成教化、助人伦”的功能,科学则担负着探究未知、造福世界的使命。
艺术与科学密切关系是不争的事实,几乎伴随人类文明始终。无论是朴拙的原始美术,辉煌的夏商青铜器,还是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暗箱或者直接催发印象主义绘画的光学发现,科学都是艺术切入并表现这个世界的重要凭借。不过,在相当长的人类文明时期内,艺术的地位都因其与宗教、政治和文化的密切关系而傲据“神坛”,优秀的艺术往往被视作“天启”的产物,科学则通常指向现实世界因而与信仰或精神无关,甚至被归为工匠的行列。
但说到底,艺术与科学不过是从看似截然不同的维度探究世界及人类自身的路径。大概以印象派为标志,科学进步对艺术的辅助作用开始发生质的变化。光学的成就特别是光谱的发现使得艺术家得以超越人眼的局限一窥自然的神奇与造物的奥秘。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科学本身远不止认识与改造世界的工具这么简单,它或许是在信仰与精神层面比艺术更加有效的探究世界与关怀自我的方式。
这种状况随着工业革命的推进特别是信息革命的高速发展愈发明晰起来。被杜尚等人拉下神坛的艺术在当今人类面临的越来越复杂、深刻和严峻的世界问题与自身困境中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与此同时,科学的纵深发展不但与这些问题和困境产生了越来越无法割裂的关系,成为当代社会生活方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更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态势重构着我们的生活,进而深刻改造着我们的信仰与精神本身。
人们一方面享受科学带来的红利,另一方面也感受到片面地发展科学带给我们的越来越牢固的诱惑与束缚乃至异化。这种焦虑乃至惶恐感使得当代艺术被认为是人类自我克制和精神满足的必需品。科学是欲望的产物,艺术则是抚慰的需要。艺术虽然式微,但科学却让人越发警惕。因此,当代艺术与科学的联姻势所必然。
对于艺术家来说,科学与艺术的联姻并没有真正消解艺术自身的矛盾属性。即,艺术在身负美育功能的同时,也有不断超越自身和社会审美主流的内在动机,两者总是在对立统一中试图达成微妙的平衡。
当代艺术与科学由此共同担负起这个时代的“美育”使命。艺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类的当代焦虑以及对科学复杂而矛盾的心态,而科学则在观念、材料和技术上丰富着当代艺术切入这个世界的方式与手段,并提高了有效性。当人们身处无数个当代艺术由绘画及其复制品、声音、视频、幻灯片、机械装置等构成的综合作品之中,体验和治愈早已替代了曾经对艺术神秘感的追捧,这些冠以艺术之名的视听场域和科学幻象如同一个个艺术与科学共同打造的虚拟乌托邦,满足着芸芸大众对当代艺术的多样预期。(邢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