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的“甜蜜”偶像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许舜达

抖音粉丝255万，直播带农货年销售额1500万元，他却称自己只是一个“90后”养蜂人。

燃草熏蜂、割蜂巢、收集蜂蜜，他的视频不仅记录了养蜂的点点滴滴，还记录了淳朴的乡村生活——田里插秧、地里挖红薯、河里摸螺蛳……

他叫张俊杰，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人。

从消防员到养蜂人，从城市回到山村，靠着一部手机、一个支架，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小伙子发展起了他的“甜蜜事业”，帮全村人打开了农货销路，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网红”。

从消防员到养蜂人

镜头里的张俊杰，习惯穿迷彩工装，身姿挺拔、长相俊朗、笑容灿烂。

古朴宁静的远山村落、憨实可爱的同伴乡邻、相依生活的慈爱姥姥、充满野趣的田园生活，都是他视频记录的日常。

一个夏日傍晚，记者在浙江松阳的大山里，见到了满头大汗的张俊杰。为了拍一段时长不到10秒的抖音，他和两个小伙伴冒着酷暑反复重拍，已在山上忙活了两个多小时。

镜头后的张俊杰略显羞涩，谈起他的“甜蜜事业”却滔滔不绝，很快对记者打开了话匣子。

2010年，高中毕业后的张俊杰选择参军入伍，去绍兴当了一名消防员。在部队里，张俊杰是尖子兵，拿过全省比武前三名，也曾两年中50多次进过大大小小的火场抢险救人。

退伍后，他回到松阳县城，在供电局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城市里朝九晚五的生活却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

“以前家里零零散散会养一些蜜蜂，我在县城读书、在绍兴当消防员时，也把家里产的蜂蜜拿给同学和战友们分享，大家都说蛮不错的。”张俊杰说，他想试试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老家的蜂蜜卖出大山。

2013年，在退伍一年后，张俊杰辞掉了县城里的工作，回到老家大东坝镇横樟村，一边学习传统的养蜂技术，一边研究销售新思路。“人们对纯天然的好蜂蜜不是没有需求，只是没有购买渠道。”

起初是发朋友圈、开网店，从日销十几瓶逐渐增长到五六十瓶。

眼看着蜂蜜一瓶瓶卖出去，张俊杰却没有在这种喜悦中沉浸太久——“每瓶土蜂蜜的分量都很扎实，一瓶可以吃很久。当亲戚朋友、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想买的人都买过了，下一步要怎么做？”

2018年，张俊杰像很多年轻人一样，玩起了抖音，开始用短视频记录自己养蜂的“甜蜜事业”，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大山里的秘蜜”。

起初他只是抱着分享生活的心态在发布视频，没有团队，粉丝也不多。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他，张俊杰的订单也随之扩大到了全国各地，购买蜂蜜的人越来越多，土蜂蜜日销量一度达到了500瓶。

村里大爷大妈们的偶像

在张俊杰的抖音里，一段他与奶奶在家门口包红薯干的视频，收获了2000余万次播放量；一段冒雨摘野草莓的视频，点赞数超过130万个，评论回复近6.8万条；一段在深山挖出“六胞胎”春笋的视频，点赞数超过20万个……

“这些视频不仅登上了抖音热门视频榜，对我们直播卖农产品也有强大的带动作用。”张俊杰说，他和奶奶一起包红薯干的那天晚上，直播了5个多小时。“连夜出单1.5万多公斤，销售额约70万元。”

张俊杰卖出了名堂，如今他在抖音上已拥有255万粉丝，2019年直播带农货的年销售额达到了1500万元。

然而一开始，父母对他的选择并不理解。支个手机、对着家里的土货拍拍视频就能卖货？对于一辈子务农的村里人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

“好不容易走出大山、跳出农门了，而我兜兜转转又变成了一个农民，我觉得我的职责发生了变化。”张俊杰说，很多人觉得留在农村等同于图安逸、游手好闲，他想让大家改变这个看法，在大山里照样可以打拼出一番事业。

现在，张俊杰推广的农产品品类众多，除了土蜂蜜以外，还有笋干、高山绿茶、番薯干、柿饼等。

横樟村党支部书记包绍忠告诉记者：“过去农户们缺乏销售渠道，现在通过年轻人直播带货，像杨梅干、蜂巢蜜这类农副产品的销量能翻一倍，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不少农户实现增收。”

今年4月，张俊杰在松阳县安民乡通过直播带货卖笋干，为大潘坑、李坑等村的农户开辟了农产品销售新渠道。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抖音直播，卖出了300多单。

“去年，我们拍了一些村民挖笋、烘笋的视频，粉丝们都说想买，我们就开始帮村民卖了。带货量大的时候，一个月能卖3000到3500公斤。”张俊杰说。

“以前没人上门买，大家烘笋干只是为做菜或送给亲朋好友，所以挖笋的人并不多。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知道张俊杰他们能把笋干卖出去，一到出笋季，都赶着去挖。”大潘坑村村民王建君说，从去年到今年，全村的笋干基本都被张俊杰他们收走了，村里的大爷大妈把他们视为偶像。

“我们对农产品品质的把控近乎苛刻，起初许多前来寻求合作的村民并不理解，但如今，这已成为共识。”每次张俊杰上门收购农产品，总不忘叮嘱村民几句：“粉丝愿意买我们的农产品，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只要有一两次买到低质产品，信任基石就会崩塌，未来发展也就无从谈起了。”

大山里的诗和远方

在张俊杰的直播镜头里，让人“种草”的不仅仅是蜂蜜、番薯干、笋干等土特产，更有松阳农村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视频里那纯净的蓝天白云、被葱郁树木遮蔽着的乡间小路、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河，美得像宫崎骏的童话。常有粉丝留言说：“俊杰，你的直播背景也太美了吧！”

和其他通过网络卖货的人不同，张俊杰没有采用时下流行的“买它！买它！”式的洗脑营销，反而不紧不慢地拍起了大山里的诗和远方。有人评价，张俊杰是抖音里的“一股清流”。

“我想通过分享家乡环境，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到，我的蜂蜜是从这样的好山好水中酝酿出来的。”张俊杰说，没想到自己的抖音勾起了很多人对于家乡和童年的回忆。

“喜欢你们的生活方式，青山绿水、蔬菜都是原生态。”

“是小时候的味道，谢谢你们带我回到童年。”

“很向往你们的生活，我们要组队去你们家乡”……

还有很多外地粉丝把向往付诸行动，带着家人到横樟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落游玩，现场体验割蜜、品尝新鲜蜂蜜。

然而，养蜜蜂的生活并不总像视频里展示的那么美好。学习养蜂后，张俊杰每天都要在山里跑来跑去，查看放置在各处的蜂箱。

他养的是土蜂，也就是中国本土的中华蜜蜂，散养在松阳山区。夏天天气热，太阳晒得厉害，蚊虫叮咬也多，张俊杰现在的生活比从前辛苦很多。

“被蜜蜂蛰是家常便饭，取土蜂蜜经常要到深山老林里去，头顶脚边常碰上毒蛇。”但张俊杰不后悔，他说养蜂是要一生学习的事，每到取蜜的季节，看着手中黄金般的蜂巢蜜，顿时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过去在杭州做服装生意、如今也回到横樟村创业的麻功佐说：“俊杰是我们几个小伙伴里最帅的一个，也是最努力的一个。我们现在都把干体力活当作锻炼身体，辛苦总比贫穷好。”

作为新一代养蜂人，张俊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使命。

他想把家乡的优美环境分享出去，也想让更多年轻人重新回到村里：“蜂蜜丰收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心和团聚，村子里在外打工的各家子女们都回来帮忙，感觉比过年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