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气候,一天一个样。只要有人上山,83岁的高文毓都会要求坐顺车上山看一下。“20年前,我的任务是让家乡荒芜的山绿起来,现在,我的任务是种出既适合山上生长又能产生经济效益的树来,只有这样,这座山才能一直绿下去!”
高文毓曾是山西省水利厅水保所的一名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在黄土高原上搞了一辈子水土保持工作,1998年退休回到老家芮城县南卫乡东山底村。
村子的背后有座虎庙山。虎庙山共10个山头,98条沟,面积1万多亩。由于土壤贫瘠、沟壑连绵、乱石纵横,在乡亲们眼里,“只长草不长树,连一根像样的镢头柄都找不到。”
面对荒山秃岭的虎庙山,干了一辈子生态工作的高文毓心里清楚,绿化这片荒山难度有多大!但是他还是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山变绿!
面对家人的反对,高文毓说:“受党教育多年,虽然我退休了,但工资不能白领,责任不能丢失。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和时间赛跑,用多年积累的工作经验治理虎庙山,把大山变绿。”
2000年的初春,在只有羊走的大疙瘩岭上,高文毓带着全家人开始上山栽树。
那一年,一辆农用三轮车载着高文毓的全家,在一边是深渊、一边是悬崖峭壁的山路上穿梭,犹如大海浪涛中的一叶孤舟。
那一年,全家老小春秋季节种树,夏天管护修路,冬天防火,忍受着风吹日晒雨淋,忍受着蚊虫叮咬和石尖刺伤;那一年,他们啃着馒头,喝着凉水,每天天不亮就上了山,晚上掌灯之后才返回。
周边的亲朋劝他:“退休了,你也该享享清福了,这么大年龄了,干什么还这么拼命?”高文毓却说:“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要办成。”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但在干旱贫瘠的虎庙山上“有苗也难长”。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县乡干部年年在山上植树,但最后都逃不过“年年栽树不见树,年年栽的一个坑”的怪圈。
高文毓虽是水土保持专家,但虎庙山独特的地势和结构,也让他经历不少挫折,吃尽苦头。
“种的200株五倍体刺槐树苗,在下了几场雨后,只剩两株成活。”
“巨岭上播种的600亩侧柏种子,刚出芽就被山鸟野兔当美餐吃了个精光。”
在经历了失败、补栽,再失败、再补栽之后,他得出结论,在干旱贫瘠的荒山上造林,要讲科学,尊重规律,还要和老天爷比韧劲、比巧劲、比耐力。
卫家坨梁上石头多,高文毓研究出“客土栽培法”,用钢钳在石头层上凿出坑,从山下运土填坑再栽树。
山上栽树,关键是缺水。他在山路上垫起一道道拦水网格,在道路两旁修建了30余个水窖汇蓄雨水。
在不断摸索中,高文毓探索出一套山地造林“高氏栽树法”:海拔800米到1300米阳坡适合栽侧柏;1600米以下阴坡适合栽油松;沟底适合栽核桃树;缓坡适合栽杏、梨等经济林;山洼平地适宜种黄芩、柴胡等药用植物。
这些年下来,高文毓一家为绿化荒山投入了40多万元,光是三轮车就骑坏了6辆,遭受的苦累与挫折更是数不胜数。让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发生在2009年,一位老乡在山下用火,火苗蹿到了山上,把他辛苦栽种了几年的100亩侧柏全部烧毁。
“当时,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别提有多难受!”高文毓说,类似的火灾他共经历过9次,每次对着烧焦的树木黯然神伤后,就又弄来新苗重新补栽。
如今的虎庙山上早已是绿意盎然,8000多亩树林涛声阵阵,沁人心脾。
说起为什么非要选择在荒山上种树,老人说,自己幼时差点被大山洪冲走,当时,他在绝望挣扎中抓住了沟边一段裸露的树根,这才幸免于难。“从那时起,我就对树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幼小的心灵萌生了绿化荒山的想法。”
怀揣这个梦想,1959年高文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京林学院(现北京林业大学)林学系水土保持专业,从此与生态结下不解之缘。
前几年,同事们来看他时说:“我从没见过像高工这样的人,就喜欢跟树打交道,工作时是这样,退休了还不变。”
是的,高文毓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把树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种树始终乐在其中。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虎庙山上渐渐绿树成荫、侧柏成林,核桃、山杏、山桃树都挂了果,连翘、黄芩等中药材遍地都是。乡亲们可以随便上山采摘果子,但有一条,不能伤害这些树木。
如今,除了上山管护林木,高文毓又多了一个“新岗位”——“芮城县党员干部理想信念教育基地”义务讲解员。老人用自己20年绿化荒山的故事,感染了近万名党员干部和中小学生。
4项国家级荣誉、20多项省市级表彰、6项国家级和省级科技进步奖……高文毓获得的荣誉证书和奖状,铺开了能摆满一床,但他很少向外人提起。
“去年试种的翅果油树经济价值高,但是成活率低,疫情期间,我查询了很多资料,今年再用新办法种一遍,争取让乡亲们能靠着大山早日富起来。”83岁的高文毓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