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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特工队”的老顽童

魏婧宇    2020-03-17 09:47:06    半月谈网

能乃扎布

 

淘气的小男孩,都喜欢抓虫子玩,能乃扎布也不例外。然而和其他男孩不同的是,他将“抓虫子”的习惯保留到了耄耋之年。

能乃扎布是我国著名昆虫分类学家,长期致力于蒙古高原半翅目昆虫学研究。当和半月谈记者聊起这些研究一生的“小虫子”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靥绽放,炯炯有神的双眸里,仿佛藏着一个对自然万物充满好奇的小男孩。

能乃扎布研究了大半辈子半翅目昆虫,熟悉他的人开玩笑说:“能乃嘛,是个研究虱子睾丸的人。”

能乃扎布 我们研究昆虫,常根据生殖器划分昆虫的种类,研究昆虫的生殖器是昆虫研究的第一步。

不过我主要研究的不是虱子,而是半翅目昆虫。这类昆虫中有一些身上有一股臭味,是大家俗称的“臭虫”。朋友们说,这么臭的虫子不恶心吗?我一点都不嫌弃这种味道,有时候闻到了还挺开心,说明附近有虫子啦。沙枣上生活的沙枣蝽散发的气味,我隔四五米就能闻到。

我和这些臭虫子打交道已经将近60年了。1961年大学毕业,开始研究半翅目昆虫,那时候内蒙古已知的半翅目昆虫只有十几种,其中还有好多定错了种类,到了现在,已知的半翅目昆虫达到900多种,其中在全世界新发现的品种近100种,中国新纪录昆虫近200种,内蒙古新纪录昆虫有400多种。

能乃扎布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蒙古族昆虫学家,然而他在大学阶段却十分抗拒昆虫专业,觉得“那些毛毛虫有什么好研究的”,甚至一度想要换专业。

能乃扎布 我于1955年考入内蒙古师范学院(现内蒙古师范大学)生物化学科学习,第二年自治区要培养一批蒙汉兼通的大学老师,选拔我和其他5位同学前往南开大学学习。1958年分专业的时候,我被分去学昆虫学。那时候真不喜欢昆虫学,毛毛虫呀、蚊子呀有啥好研究的,就给自治区教育厅写信想换专业,教育厅回信说内蒙古没有研究昆虫的专家,需要昆虫学人才,不同意我换专业。

只能硬着头皮学了。不过后来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我对昆虫的看法。这些小小的家伙也能对国民经济产生重要的影响,不能小瞧了。

1958年,我的导师萧彩瑜先生带我到一艘来自埃及的运输木材的货轮上“抓虫子”。埃及是急性传染病黄热病的多发地区,埃及伊蚊是主要传播媒介,潮湿的船舱非常适宜蚊子躲藏。经过检查,我们在厨房中发现了2只蚊子,把蚊子抓走后才允许船只进港。

1959年秋天,导师给我们每人分了几筐鸭梨研究。研究昆虫的人怎么搞起水果了?其实我们要研究的是鸭梨上的一种寄生虫。这些来自河北沧州河间的鸭梨,皮薄核小、鲜嫩多汁,国家用其出口创汇。但那几年河间鸭梨出现虫害,出口受阻。我们的工作是要找出这些害虫并消灭它们。经研究发现,这是一种叫“梨小食心虫”的害虫在作怪,被这种害虫蛀后的果实外表看着完好,但是会从内部溃烂。经过我们仔细观察,发现被“梨小食心虫”蛀了的鸭梨,在梨把附近有比针眼还小的窟窿眼。我们把这个检测方法教给了果农,提高了当地鸭梨的出口检验合格率。

从原始林区到西域戈壁,从苍茫草原到湖泊沼泽,能乃扎布“捉虫子”的足迹遍布大西北各省区。20多年前,他开始与蒙古国合作进行生物多样性研究,如今已走遍了蒙古国的山山水水。

能乃扎布 想要细致观察昆虫,我们会将幼虫带回实验室饲养,也会将昆虫制成标本。为了捕捉尽可能多的昆虫,这么多年说不清去过多少地方。

不过回想一下,我发现并命名的那些昆虫,可以大概勾勒出我的研究足迹。在新疆发现了“新疆根土蝽”,在锡林郭勒盟发现了“锡林圆额盲蝽”,在鄂尔多斯发现了“鄂尔多斯植盲蝽”,在阿拉善沙漠中发现了“阿拉善皮蝽”和“戈壁植盲蝽”。

亲自为新发现的昆虫命名,是件挺令人激动的事。有一年,我和学生阿迪亚去包头市五当召附近的山上采集昆虫标本,走累了坐在一棵山丁子树下休息。我和阿迪亚说,爬到树上用网捞一捞,说不定能捞到点啥新东西。结果还真捞到了没见过的昆虫。我们回去后反复查书比对,还向我的导师萧彩瑜先生请教,都没见过这种昆虫,真被我们“捞”出了一个新品种。阿迪亚“捞虫有功”,我们以他的名字命名这个昆虫,叫“阿氏娇异蝽”。

走南闯北采集昆虫标本,有时候也挺辛苦的。采集昆虫标本最好在天热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昆虫的成熟期,容易进行分类和研究,所以天越热我们越爱往外跑。

一年夏天,我和同事去大兴安岭的一个林场采集标本,忽然听到马的嘶鸣声。看到远处有一匹又绿又肿的马,马怎么会是绿色的呢?原来它身上被一层又一层的瞎虻覆盖,无论怎么尥蹶子,就是赶不走像铠甲似的瞎虻。越来越多的瞎虻扑上来吸马的血,活生生把它吸死了。我们俩吓坏了,当时啥防护措施都没有,只能一个人采标本,一个人赶瞎虻,吃饭的时候是这样,上厕所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躲避瞎虻,我们还泡在水里吃饭。即使是这样,手每天还是红肿的。

“小小昆虫对国计民生也能产生重大影响”,这样的想法一直激励着能乃扎布。在昆虫研究的道路上,能乃扎布未曾减速,冲刺了60多年。除了昆虫分类学研究外,还致力于分子生物学、数值分类学、超微结构、昆虫生态学和害虫防治的研究,培养了近百名学生,建起了有40万号标本的昆虫标本馆。耄耋之年的能乃扎布,有一项工作至今没有放松过——防治害虫。

能乃扎布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见识过害虫祸害庄稼。有一种害虫叫旱地螟,可危害250多种植物,玉米、高粱等等,没有它不吃的。走进玉米地里,能听到它们“沙沙沙”吃玉米的声音,一晚上就能把玉米都吃光。

对于害虫,我们要想方设法防治,特别是一些国外有、中国没有的害虫,如果入侵的话危害性更大,要防止它们进入国门。

蒙古高原跨越了两个国家,蒙古国有些害虫,中国没有。这些蒙古国的害虫来中国不需要“护照”,也从不和我们打招呼。我们要进行监控和防治,一旦进入中国,我们也知道应对的方法。

2000年以来,蒙古高原的草地蝗虫十分猖獗。我从2004年开始对我国内蒙古和蒙古国的草地蝗虫进行专题研究,发现内蒙古的草地蝗虫有175种,蒙古国的蝗虫有168种,其中10%是中国没有的。

有人说蝗灾10年暴发一次,还有人提出太阳活动越剧烈虫子越多,这都没有切实的科学依据。不过,蝗灾也不是完全无规律可循,比如我发现小蝗虫如果每平米出现13只以上,就需要开始防虫灾了。经过对蝗虫分布规律的多年研究,我们对之前计算蝗虫密度的公式进行了修订,使蝗虫密度的调查更简单更准确。

最近几年,我的研究重点在一种叫“落叶松尺蠖”的害虫上。这种虫子太能吃了,蒙古国大约有11%的落叶松都被它们吃掉了。目前国内还没发现这种害虫,要是入侵大兴安岭可不得了。我们现在正监测落叶松尺蠖分布在哪些区域,离边境线有多远,提前做好防控。

一个人研究的方向、研究的内容,应该和国家的需要结合在一起,给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回首科研生涯,希望我的工作没有辜负国家对我的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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