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道奇景:黄河水,变清了!
5月中旬以来,平日浊浪滔天的黄河壶口,竟不时变身清流飞瀑,在20多米的陡崖间奔腾直下。沿黄各省(区),也不断传来黄河变清的消息:从内蒙古托克托县河口镇到河南郑州桃花峪,1200多公里的黄河中游,多处出现“一河清水向东流”的景象。
地质专家李鄂荣考证,史载可查的“黄河清”只有43次,最长的一次为1727年,持续20多天。如今的“黄河清”,涉及流域之广、持续时间之长,史所罕见。
黄河之“黄”,实为泥沙。古籍有载:“黄河斗水,泥居其七”。近代实测资料分析,黄河干流年均输沙量为16亿吨,含沙量为35千克每立方米,含沙量为世界河流之冠。
黄河泥沙从哪里来?九成来自黄土高原。这里土质疏松,易蚀易散。每逢暴雨冲刷,则流失大量水土,奔入黄河。“下一场雨,脱一层皮,累死累活饿肚皮”这句民谣,正是黄土高原贫瘠与苍凉的写照。
“长期水土流失导致很多地方变成石沙质,几乎没有土质,树木成活率很低,严重影响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陕西省延安市宜川县林业局副局长郝云峰说。
流失的泥沙,让黄河流域经济社会发展长期滞后——中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有5个涉及黄河流域。
根本性转变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后。黄河首次得到系统性治理,“沙退河清”正成为现实:据测算,近20年来,黄河中游平均每年拦减入黄泥沙超过4亿吨。
新中国是怎么做到的?
——退耕还林,植树造林,实现“绿进沙退水清”。
子午岭位于黄土高原腹地,是陇东地区的生态屏障,被视为观察黄河流域水土保持的样本。然而,由于过度砍伐、工业开发等因素,新中国成立40多年间,子午岭就损失了天然林4800平方公里。
“11岁时,父亲带我第一次进林区,那时感觉树木稀稀疏疏,一刮风尘土飞扬,一下雨泥泞满地。”甘肃子午岭自然保护区嵩咀铺林场党委书记鲁彦靖是第二代护林人,在他的记忆中,从1998年实施“天保工程”开始,林区开始大面积栽树。现在保护区林场管护的321万亩林木,60%是人工林。
2013年,甘肃省庆阳市定下一个新目标:每年造林100万亩,用7年时间,“再造一个子午岭!”如今,这一目标已经基本实现。
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地处黄河上中游。1995年遥感调查实测,全市八成面积正在水土流失,每年约1.5亿吨泥沙流入黄河。
形势严峻,全市开始了大规模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如今,鄂尔多斯市不仅水土流失面积较1995年减少了50%以上,森林覆盖率也接近三成,成为国家森林城市。
——科学治理,多点施策,实现“拦泥又收粮”。
水土流失,破坏容易治理难——形成1厘米土壤需120年到400年,而流失1厘米表土常常只需1年。保持水土,必须遵从自然规律和科学方法。
黄河水利委员会绥德水保站始建于1952年,在陕西开展淤地坝试验和植被研究等工作。
植被研究,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位于隶属绥德水保站的辛店沟水土保持示范园,从1953年开始,就开始针对黄河两岸的土质进行树种培育。通过引进上百种果树,研究推广洋槐护坡林等树种,为绿化荒山沙地、种植经济作物作出了重要贡献。
几十年来,黄土高原上还建成了5.9万多座淤地坝。
“黄土高原有着数百年发展历史的淤地坝建设,但真正快速发展,是在新中国成立后。”在水保站工作了30多年的辛店试验场场长白平良说。
一座座淤地坝的建设,大大减少了汇入黄河的泥沙量。仅以黄河主要支流中年平均来沙量第二位的无定河为例,1971—1980年比1952—1960年输沙量减少62.4%。
造林种草、退耕还林、封禁治理……随着一项项举措的实行,黄土高原植被覆盖率,已从1999年的32%,提升至2018年的63%。
——生态扶贫,变害为利,一个战场打赢两场战役。
从2000年开始,山西省在黄河流域试点退耕还林,通过合作社造林、贫困群众管护等方式,与脱贫攻坚相结合。
吕梁市岚县界王狮乡蛤蟆神村贫困户王明珍夫妇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在岚县新一轮11.5万亩的退耕还林工程,两口子加入当地合作社,从事沙棘苗的抚育、栽植、除草、喷药等工作,年收入达到3.5万元左右。
截至2018年,山西累计完成退耕还林2730.3万亩,惠及农户153万户547万人。
2019年9月,是黄河治理史上一个值得被记住的日子。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了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自此,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重大国家战略,一张黄河治理的新蓝图铺展开来:
上游以三江源、祁连山、甘南黄河上游水源涵养区等为重点,推进实施一批重大生态保护修复和建设工程,提升水源涵养能力;中游突出抓好水土保持和污染治理;下游做好保护工作,促进河流生态系统健康,提高生物多样性。
进入新时代,九曲黄河奔腾出新的浪潮,“沙退水清”的治理奇迹,将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手中继续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