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下旬,国民党军调集重兵,在飞机火力的支援下,向湘江两岸的红军阵地发起疯狂进攻,企图将红军歼灭于湘江两岸。红军在湘江两岸与国民党军展开殊死激战,终于阻住了优势之敌的进攻,以极大牺牲掩护了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和直属机关于12月1日安全过江。湘江战役是中央红军长征初期突破国民党军第四道封锁线的关键一战,也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最紧张最激烈的一次战斗。本文记录了红3军团第5师在广西灌阳的新圩附近阻击国民党军、掩护中央纵队过江时,14团黄冕昌团长靠前指挥,带领某连官兵勇敢抗击装备精良、兵力十倍于己的国民党军,坚守前哨阵地,光荣完成任务,自己却牺牲在阵地上的感人故事,充分展示了红军官兵勇敢顽强、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
1934年11月底,我们红三军团第五师在广西灌阳的新圩附近,阻击敌人,掩护中央纵队渡过湘江。战斗已经进行一天了,我们的阵地到处都被敌人打得稀巴烂。第一道工事,连影子也没有了;山上的松树也只剩下了枝干。谁也记不清已经打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大家记得最清楚的是黄冕昌团长对我们的指示:我们的背后就是湘江,我们这座小山,是全团的前哨阵地,我们要坚决守住它,保证中央纵队顺利渡过湘江。第二天拂晓,更激烈的战斗又开始了。
进攻我们的是装备精良、兵力十倍于我的白崇禧部队。虽然如此,敌人仍没有得到便宜,从拂晓到中午十二时,十多次进攻全被我们打垮了。第二道工事,又全被敌人的炮火摧毁了,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经上级批准,我们主动撤到山顶上最后一道工事里。
正在这时,黄团长冒着敌人的炮火,来到了我们的阵地。他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军装,一双草鞋,腰上挎着个黄瓷缸。他那黝黑的脸上,显出了指挥员特有的那种既很劳累又不易被人察觉的神色。看见我,他第一句话就关切地问:“同志们现在怎么样了?情绪都好吗?”“全连只剩下60多人了,还有十多个伤病员。但大家情绪还蛮高,都有决心守住阵地。”我简单地向他报告。
黄团长扫视了一下整个阵地,略略考虑了一会儿,便直看着我,严肃地说:“现在离黄昏还有5个多钟头,后续部队能不能渡过湘江,就决定在你们能不能守住最后一道工事了!”“我们一定坚决守住!”我响亮地回答。团长满意地微笑了一下,接着又具体指示了一些打法,便带着警卫员到前沿阵地看战士们去了。
我们刚按照团长的指示调整完部署,通信员提着一个米袋跑来,一见我就说:“指导员同志,我捡到一袋炒米,你把它吃了吧!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一提起两天没吃饭,倒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想到同志们也两天没吃饭了,我便对通信员说:“你把它送给团长和战士们吃吧,我不饿!”
通信员跑了一圈又提着米袋回来了,一见我就嘟哝着,诉苦似地说:“团长也不肯吃,他说他不饿,战士们还要坚持战斗,应该让战士吃。我拗不过他,又把袋子提到班里去,可是推来推去,谁也不吃。”他把那米袋往地上一放:“你处理吧,指导员,我没办法。”说完转身就走,我连忙叫住他,要他分一下,每人都要吃一口。看着通信员分炒米去了,我脑子里却浮起了团长的影子:他是广西人,贫农出身,打起仗来总是到最前面来指挥。他对待部属和战士一向都是有说有笑的,非常亲切。但是,当他看到了你的错误,立刻就会开门见山地、严肃地给你指出,并亲自帮助你改正。记得我当排长的时候,有一次教战士动作不耐心,黄团长看见了,走过来说:“教战士不能急躁,要多做给他们看。”接着,他马上要我示范。他一直看着我把战士们都教会了,又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鬼,真行。”
我们刚吃完炒米不久,一千多敌人又向我们逼近了。在团长的指挥下,连长亲自带领两个机枪班向敌人侧后迂回过去,我们一声不响地伏在工事里。敌人见我们一枪不放,便一个劲儿朝上爬。等他们爬到离我们只有二三十米时,我大喊一声,一排手榴弹便飞进敌群爆炸了。敌人一乱,我们所有的轻重火器一齐怒吼起来。顷刻间,敌人就像高山顶上的草堆遇到了大风暴,一个紧接一个滚下山去。就在这时,连长带领的两个机枪班已经迂回到敌人后面,他们的机枪像雨点一样朝着敌人扫射,敌人最后终于败退下去了。
敌人刚退下去,团长从重机枪掩体走出来。我向他报告:出击的两个班只回来12个同志,连长牺牲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竭力在思索下一步必须做的事情。接着,他要我组织部队从敌人尸体上捡弹药,准备再战,他又到最前面的工事看战士们去了。当他走到轻机枪阵地时,一颗子弹打在他的腿上。我们急忙给团长包扎好后,劝他回团部去,可是被他拒绝了。
“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人在阵地在,请首长放心好了!”我看出团长有点不放心,于是向他保证说。“不!我不要紧。我在这里便于指挥,也好和友邻部队联系,现在情况紧急得很,不要谈别的了,我们赶快来研究一下战斗部署吧!”团长不让我们再说下去,又领着我们研究下一步的打法。
根据团长的判断:敌人从正面是冲不上来的,左侧有友邻部队十五团的火力支援,再冲上来也很困难;唯有右侧火力较弱,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重点。因此,他吩咐我们把大部分轻重火器立刻调到右侧,左侧只留一个排长带两个班在那里守着。
果然不出团长所料,5时左右,两千多敌人像羊群似的从右侧冲过来了。但是当敌人刚翻过一个小山坡时,立刻遭到了我们密集火力的封锁,始终不能前进一步。敌人也非常狡猾,接着另一股敌人又从左侧上来了。这时,团长立即命令我带着部队向右侧敌人打了个反冲锋,又趁机抽出了部分火力去支援左侧。我们把右侧敌人稍稍压退后,因寡不敌众,只得退进工事坚守起来。坚守在左侧的战士们,由于及时地得到了团长从右侧调来的火力的掩护,在排长钟彬率领下,也向敌人发起了反击,敌人被打垮了。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战士急急地跑来报告说:团长牺牲了。我一听愣住了,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就立刻赶到团长身边。团长躺在血泊里,战士们围在他的身边,像要把他唤醒一样地呼叫着,可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同志们都哭了,我也禁不住流出泪来。正在这时,敌人又冲上来了,我一面派几个战士把团长的遗体运走,一面带领大家向敌人发起了反击。战士们一句话也没有讲,端着刺刀冲进敌群就猛挑起来,不一会儿工夫,敌人又被打垮了。战士们刚要追下山去,营部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它表明我们已经光荣地完成了阻击任务!我们强抑着心中的怒火,停止了追击,怀着对团长和战友们的悼念,怀着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又走上了新的征途!
(何诚,出生于1913年,江西于都人。文中身份为红3军团第5师第14团某连政治指导员。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抚州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江西省军区后勤部副政委。1981年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