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画家加山又造的《牡丹》
法国拉斯科岩洞壁画
亚洲文明对话大会正在北京召开,大会的标志则是一朵抽象的牡丹花。牡丹在中国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是富贵的象征。牡丹自唐朝传于日本后,也成为日本人钟情的花,一直到今天。日本著名画家加山又造特别喜爱画牡丹,他的牡丹作品有数百幅之多,这正是亚洲文明交流互鉴深入程度的明证。
中日两国在文明交流中一直互相影响。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中国所推崇的亲近自然、“天人合一”的观念对日本影响很大。以绘画为例,日本受自然观的影响,一直以来保持着使用矿物颜料作画的传统。
随着科技发展,日本画在工具材料、表现形式、题材内容及审美观念上都在不断变化,新的人工矿物颜料被开发出来,并应用到岩彩画创作中,被称为“新岩彩”。新岩彩分级更精细,色系更丰富,弥补了天然色一石一色的缺陷,有利于画家进行创新,而这一潮流又反过来影响了当今的中国画坛。可以说,岩彩艺术给了我们一个管窥亚洲文明交流互鉴的视角。
古老的岩彩艺术
岩彩画是以矿物颜料为主的一个画种。近年来,国内艺术界从矿物材料学挖掘的角度推起了一波新的文化浪潮,而岩彩画在此又一次浮出了历史的水面。中国自古以来称绘画为“丹青”,丹指朱砂与红,“青”指蓝铜矿或青金石,丹青指的就是制成颜色的天然矿石,泛指绘画颜料,也成为中国画的代各词。这说明,岩彩是中国最古老、最常用的画材。实际上,岩彩画可以追溯到到原始社会,如旧石器时代的法国拉斯科岩洞壁画,西班牙阿尔塔拉洞窟壁画,以及新石器的时代中国的摩崖壁画、仰韶文化中的彩陶,都是采用天然的岩彩绘制而成。
随着人类建筑、雕塑艺术的发展,岩彩也在不断变化,颜料种类日渐丰富,表现技巧也在不断成熟。从古埃及的墓群壁画到古希腊的壁画,从阿富汗巴米扬佛教石窟壁画再到中国的敦煌壁画,我们都能找到色彩斑斓的岩彩艺术作品。中国的唐宋时期,尚武、开放、雄健之风也影响到了绘画,这一时期中国画使用的彩色颜料开发和使用达上百种,是中国画色彩表现的高峰期,也是岩彩艺术最为辉煌的时期。
隋唐时期敦煌的壁画堪称世界古典岩彩画的高峰和典范,它规模宏大、色彩强烈,造型生动。古代画师利用透叠、重置、沥粉、贴金、勾金描银等繁复技法,展示中国绘画在色彩领域、材料技法等方面的巨大魅力,为我们研究和开拓岩彩画留下宝贵的资源。
日本绘画中的文明融合
日本从汉唐时期就开始学习中国文化。从中国输入日本的中国画以及后来一些用中国绘画内容、形式、技法进行创作的作品在日本被称为唐绘。虽然唐绘的倾向从9世纪开始在日本渐弱,但在此后相当长的时期里,日本的一系列画派都深受唐绘的影响。
日本在绘画领域一直没有丢失注重色彩的传统,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大量的色彩研究和开发。南宋时期受禅宗的影响,水墨画传入日本,给日本带来深刻的影响。但是,唐代富丽堂皇的色彩和南宋水墨淋漓的写意却长期在日本的绘画中并行不悖,有时还相互融合。
明治维新以前,日本绘画不断从中国绘画中汲取营养,在中国不同时代、不同艺术风格的影响下,日本发展出众多流派,如唐绘、大和绘、汉画、狩野画派。明治维新以后,在脱亚入欧的思潮影响下,以冈仓天心为首的革新画家成立了日本最早的美术学院。冈仓天心的学生横山大观、菱田春草等画家在古典画风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将传统技法和西洋写实融为一体,创造了一批新兴的日本画,被赋予“朦胧体”的雅号。“朦胧体”破除了传统画法中以线条结体的陈规,把色彩表现从线条的框架中解放出来。在这种画法的影响下,日本画家大胆借鉴西方绘画的技法形式,并对绘画材料大幅拓展,这使得岩彩焕发了新生。岩彩为日本画表现当代的生活、拓展技法形式提供巨大的发展空间。值得一提的是,近代日本绘画的革新也促进了中国近代岭南画派的形成。
二战以后,一批革新派画家在“朦胧体”的基础上吸收西方绘画的现代表现手法,将矿物质颜料作为绘制日本画的主要材料,多次浓涂厚抹,岩彩的粗细颗粒分层次罩在画面上形成重叠,使画面肌理丰富、质感强烈、独具一格。这种厚涂法岩彩画成为日本二战后的主流,是现代日本绘画体系的重要组成。这一画法的主要代表人物有东山魁夷、高山辰雄、平山郁夫、加山又造。东山魁夷是日本画样式的集大成者,其画风色彩单纯、明丽、富抒情性,用岩彩多次反复制作。
加山又造的绘画勇于创新,他以金笺纸作底,利用金银泥、胡粉反复描摹,黑、金、白、灰几种颜色交相辉映,完成的水墨牡丹脱去了烟火气息,真正体现牡丹不仅仅是精致美、入画美,更是一种气度上仁和宽博的美,气质优雅而不失高贵,是日本对外来文化改良并转换的创作力的一种体现。
科技赋予传统颜料新生
随着科技发展,日本画在工具材料、表现形式、题材内容及审美观念上都在不断变化,新的人工矿物颜料被开发出来,并应用到岩彩画创作中,被称为“新岩彩”。新岩彩分级更精细,色系更丰富,弥补了天然色一石一色的缺陷,有利于画家进行创新。日本的新岩彩画摆脱了以往岩彩画的模式,丰富和发展岩彩画作为东方传统艺术的语汇,形成能与西方油画相媲美的现代绘画体系。
中国自宋元开始,以士大夫阶层为画家主流的文人画兴起,中国画建立起以笔墨气韵为核心的审美体系,这一体系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已极完备。颜料相对于笔墨而言地位下降,因此颜料的研制也逐渐退化,以岩彩为主的作画技法仅保留于民间画工手中,许多材料与技法业已失传。而日本却在保留中国画传统颜料的基础上,为弥补天然石色色相的不足,研制出人工合成颜料。
20世纪80年代,在中日文化交流中,日本岩彩画璀璨的画面效果、精致的画材和复杂的制作技法让中国画家耳目一新。随后,一些中国画家和团体陆续赴日考察,学习这一失传千年的绘画技艺,日本岩彩艺术开始慢慢为国内画家所熟知和接受,岩彩艺术也越来越得到国家的重视和支持。中国文化部多次组织举办岩彩画高研班和岩彩画展。与此同时,一些高校如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广州美院、厦门大学等相继开设中国岩彩画课程,从而改变几百年来“夫画道之中,水墨至上”的中国绘画理念。中国画家又开始注重矿物色的开发和使用,重拾我们失落的宝贵绘画材料。
在中日文化交流中,日本不少岩彩画家对怀着对中国人民、中国文化的深厚感情。在日本现代美术界被称为“三座大山”的东山魁夷、平山郁夫、加山又造,都不遗余力的推动岩彩艺术的交流和发展。
平山郁夫曾任东京艺术大学校长和日中友好协会会长,他选择丝绸之路为毕生追求的艺术创作主题,其名作《佛教东来》体现出了对东方文化传播的情怀。平山郁夫长年全力从事中日友好交流的事业,对中国人民和中国文化抱有深厚的感情,他把敦煌看作日本艺术的根,主持敦煌石窟保护和维修工作。他在日本东京艺术大学主持开设了对中国古代美术考察的教学课程,通过对敦煌、克孜尔地区的考察,使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感受丝绸之路曾带给日本的宝藏,体会敦煌艺术是日本文化和日本画走向世界与自我完善的基石和桥梁。
日本画主要传承的是隋唐时期的色彩体系,而当前中国画主要继承的是唐宋后的水墨体系。日本美术有广泛的适应性,在吸收外来文化时,总能把传统的东西和新生的东西加以并列和保护。日本面对传统和现代,没有全盘西化,没有把传统文化置于脑后,整体上仍然保持浓厚的东方色彩,这正是一条亚洲文明文化的交融之路。
(作者:王文印,系湖北大学艺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