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在工作中。资料图片
前不久,《工人日报》记者跟随中科院西安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装校技术研究中心空间组组长张建进入车间:穿戴上洁白光亮的外套、头套,先进入一个密室,高风“洗”尘,然后才进入一个十万级的洁净大厅;在大厅里还有两个千级、百级小洁净室,那里面更是一尘不染。
非常环境,非常状态,张建及其工友干的一定是非凡之事。“的确,我们是给神舟、嫦娥装‘眼睛’的人。”张建说。
高中生成了技术大拿
1962年,中科院在西安成立了研制高速摄影的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张建与研究所同龄,同年诞生。1982年,仅有高中学历的张建进入研究所工作。
“最初准备让我去食堂,但我就想学一门手艺,于是就进了这个部门,跟师傅学光学装校,从此就没有挪过窝,一直干到现在。”张建这样解释与这门技术的特别缘分。
开始当学徒,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学、悟。这个部门,技术是立身之本,最简单的活,也要看半年才让上手。从擦镜头干起,用长绒棉卷成棉签,把玻璃擦得光可鉴人。“后来就练习相机装配,业余时间我就拿来一个单反相机练,直到可以把相机拆成100多个零件,拆到不能再拆,然后又装回去,一个零件都不少。”
两年后,机会来了,国家在酒泉进行飞行器试验,需要对飞行器的飞行姿态进行观测。而观测的设备正是研究所研制了10年的一种仪器——光学口径达300毫米、带激光的高速摄影机。仪器运到现场后的安装、调试,和观测期间的保障维护,任务极其重大。
经过极力争取,张建获准奔赴一线。“这些设备特别练人,光学精密仪器的特点是非常昂贵,拿的时候要胆大、心细,特别是玻璃,不能碰、不能划、不能粘灰尘,每个操作过程都必须严密防护。”酒泉地面设备装校之役后,凯旋的张建从此开始独立承担项目重任。
不断地学习提高和实践积累,让仅有高中学历的张建成为这个行当的大拿。张建有两个绝技:长线阵CCD“无缝”拼接和干涉仪核心部件的粘接。十几年来,部门的工人换了好几代,只有他一人能拿下这两个极其关键的活。“10位组员中,博士、硕士、工程师、高级技师都有,唯有张建学历、职称最低,现在还是个技师,但论手艺、能力,没有人不服。”装校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康世发告诉记者。
“上天揽月入洋捉鳖”
“中国首幅月球表面图就是我们所研制、经我的双手在所内装调完成并亲手安装到嫦娥卫星上的相机拍摄的。”这是张建引以为豪的职业之最。这个相机就是安装在嫦娥1号上的CCD立体相机,它采用大视场光学系统,地元分辨率达到120米,它以小型化、轻量化的机身而实现了超高质量成像。
实际上,神舟翱翔、天宫升空、嫦娥奔月,从火箭发射,到宇航员在太空舱内活动,再到月球车着陆、行走,再到立体相机拍摄出世界最全最清晰的月面图……这些都少不了西光所装配的精密镜头。
“我们装配的相机,不仅分辨率、高清程度要求特别高,最关键的是要适应极端的环境,且不能出错。”张建告诉记者。
以登月全景相机为例,不仅要适应真空、强辐射的太空环境,而且要在发射升空、着陆的震荡、冲击中正常工作,尤其是登月后要确保在人类无法生存的环境中照常拍摄,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不允许存在。“月球上没有空气,相机无法凭借空气去散热、保温,白天温度130摄氏度,晚上零下110摄氏度,这样极端的环境,相机要正常工作,还得保持图像不失真,我们就得想办法。”
技术进步没有止境,从嫦娥1号到嫦娥4号,完全中国知识产权的“卫星之眼”,已经从几十公斤瘦身到仅有800克,同时分辨率提高了十几倍。
截至目前,张建亲手安装、调试的各类特殊环境中的高能相机,从地面设备到舰船设备、水下设备、航天设备,实现了全覆盖,经受住了各种抖动、震荡、雨水、海水、密封、高压、高温、低温、腐蚀、辐射、真空严酷环境的考验,完成了各种国家级的探测重任。
辛酸在成功一刻消散
为了保证设备万无一失,航天行当里有个独具特色的办法——双想。就是回想已经完成的工作有没有差错、问题、遗漏,预想正在进行的工作中会不会出现问题,只要卫星没上天,就得不停地去想。尽管要求堪称严苛,但要做到整个过程一点差错都没有,还是不可能。
“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被罚过款,而且干活越多,挨罚就越多,道理很简单,只要是人就可能出错,只不过我们一定要把差错拦截在发射之前。”张建说,自己也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沮丧。那是给一颗卫星装镜头,本来一切顺利,已经安装到位,准备交付了,但发现电路上有个小问题。“电路不是我们负责,但我们是总装配,发现问题就得重新装配。”时值除夕,别人团聚过年,张建在工作室干了整整一夜。等设备送往北京后,甲方验收中发现镜头摇动有响动。于是返回找原因,原来是顾此失彼,对一个小镜片的横向固定考虑不周全所致。
不过,所有的辛劳、委屈乃至失败的沮丧,在成功时刻都会烟消云散。
那是接手嫦娥1号光学系统的一项任务。当时,张建带着团队加班加点,高度紧张地奋战了两年之久,拿出了最终的产品。
装上卫星之前的最后一关,是到北京做环境试验,恰恰又是春节。老所长带着二三十人,住在航天城的一个民房里,租了一辆私家车,天天跑试验场,一直忙到正月初六。那天,试验成功的消息传回来,憋了两年整的紧张、压力瞬间释放。“当场,好多人都流泪了。”张建说,至今怀念那段累并快乐着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