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教师潘平忠给一年级学生上新学期的第一课。本版摄影/贺俊怡
代课教师潘平忠在孖尧教学点教学楼二楼敲简易制作的上课铃。
2月25日,48岁的代课教师潘平忠抱着书本走进教室,和他的18个学生一起开始了新学期第一课。
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县平永镇阶你村孖尧教学点,潘平忠是村里唯一一名代课教师。1991年,时年20岁的潘平忠高中毕业,面对村里师资匮乏的现状,毅然回来,在孖尧教学点当起了一名代课教师,这一干就是28年。
由于师资缺乏,从2012年起,潘平忠不得不教授语文、数学、美术等所有科目,还得为学生们做营养午餐、辅导功课。目前,孖尧教学点硬件设施逐步得到改善。
潘平忠说,对农村孩子而言,教育极为重要。希望今后有新的老师加入,让孩子能学习更多先进知识文化。
他独自一人坚守在乡村教学点,任教28年的故事,经媒体报道后,在当地引发关注。
27日,一名在外务工的学生家长告诉新京报记者,很多年轻教师都选择到外面工作,不愿意回来,“潘老师能坚持下来,真的很不容易,我们的小孩能在家门口上课,这真的要感谢潘老师”。
昨日,新京报记者从榕江县教育局获悉,按照当地规定,代课教师“民转公”的条件,必须是1986年以前参加工作的才有资格。
谈教学:
7年前开始一个人教授全科
新京报:2月25日开学,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
潘平忠:第一堂课是学生的安全教育,剩余时间,我让学生温习了一下上个学期学过的内容。这就是我的教学方法,我一直把安全教育放在第一位,所以每个学期开学都要先做安全教育,之后温习以往知识点,最后才再开始本学期新知识的授课。
新京报:教学点现在有多少学生?
潘平忠:18个,都是一年级学生。我们这里地方小,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生源也就少。2015年起,除了一年级,其余年级的学生都到镇上中心学校读书了。因为我们这距离镇上比较远,学生太小走不了,所以一年级就在这里开办。
新京报:你要教授哪些学科?
潘平忠:所有课程我都教。比如语文、数学、美术、体育、科学,还有社会实践活动、思想道德等。我们一个星期安排30节课,每天6节。课表是我根据我们贵州教学大纲排的,语文、数学和科学排课较多。除此之外,我还会对学生进行课外辅导。
新京报:一个人教全科这种状态,是从何时开始的?
潘平忠:这是断断续续的,有时上面派一个老师来,就是两个人教课,如果撤走了就成了我一个人教。我一个人教全科,大约是从7年前,也就是2012年开始的。后来来过一个老师,待了两年到别处去教书了。从2015年起,我一直是一个人教孩子。
谈日常:
除了教课还当孩子们的“厨子”
新京报:教授这么多科目,平时会学习补充自己吗?
潘平忠:有。比如像我们开设了很多“副科”,如果在某些方面不清楚,我就订一些教材自主学习,或者手机上网查找相关资料。所以说一个人有时真觉得挺累的,但是我打骨子里是热爱教育事业的,所以也无怨。
新京报:每天上课铃是你来敲?
潘平忠:上下课的铃都是我在敲,全校就我一个人,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下课了,学生到操场上去玩,有些学生跑得远一点儿,用嘴巴喊他是听不见的,钟声一敲,再远的地方他也听得到了。
新京报:你还负责学生的营养餐和功课辅导?
潘平忠:现在就我一个人,除了教课,也是孩子们的“厨子”。购买营养餐的食材、做营养餐,都是我一个人。我们镇子上的学校都实行配送,但我们这里是单独教学点,离镇比较远,所以食材都是我骑车到镇上去买。
课外辅导是这样的,我们现在主要是抓教学质量,有些差生,我当然要利用课外时间来对他查漏补缺,为了不让他掉队。比如他在某一学科上比较差,我就会单独叫他到办公室来一对一辅导。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的教学成绩都超出县平均分的。
新京报:中午放学时,你还会送年幼的学生回家?
潘平忠:中午我会做营养餐,但有些同学想回家吃,孩子只有几岁,走山路我不太放心,可能对大人来说几百米距离不算远,但我们这里是山区,有的路还是很崎岖的,我担心孩子回家路上有危险,所以就送他们回家。
谈初衷:
为当地培养出人才是最大理想
新京报:你是何时成为代课教师的?
潘平忠:1991年9月,我从平永镇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代课。当时我们镇上缺老师,全镇就我一个人中学毕业,所以我就来教他们。之后在教书过程中我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为了提升学历,我还利用假期到凯里学院读了大专。
新京报:坚守在教学点28年,动力来自哪里?
潘平忠:主要是当时看到镇上一百多户人家,没有出来一个大学生,深深刺激到了我。当时跟我一起在外面读书的同龄人,基本都辍学了。另外看到自己家乡很落后,所以我就有了这样一个决心,如果我能够当老师,一定要让家乡这些孩子都能读到六年级,然后再去读初中。
新京报:有想过放弃、离开吗?
潘平忠:没有,在我们当地教学,为我们当地培养出人才,这是我最大的理想。至于其他的,我还真没有什么想法。
我有很多同学都到外面去打工了,工资非常高,一个月有七八千,甚至上万。刚来这里代课时,我一个月44元工资,那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工资也不多,2000元多点,我觉得在这里很安心。
新京报:你曾说,“对农村孩子而言,教育极为重要”,这句话怎么理解?
潘平忠:那是有感而发的。我也的确这么认为,乡村扶贫,首先要扶教育。一个人,如果他有文化素质了,他当然自己会找吃的,不管他有工作没工作,他文化素质高,总会自己找出一条出路来。
新京报:这些年,学校硬件设施有改善吗?
潘平忠:学校的设备是上级匹配下来的,冰箱、消毒柜、电磁炉,还有碗柜、留样柜等,这些东西现在都有了。基本的教学设备也越来越齐全,黑板和桌椅都有改善。
谈未来:
愿为乡村孩子付出一辈子精力
新京报:家人支持你现在的工作吗?
潘平忠:家里人最初是反对的。我妻子以前抱怨我挣得少,说孩子的学费都不能指望我。我有两个孩子,从小在这个教学点读一年级,是我一手教的。后来孩子上学需要钱,我妻子就到外面去打工,孩子读到大学,可以说学费她承担了大部分。她也曾经劝我跟她一起出去打工,我拒绝了。我跟她讲,我有这种理想,不管她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最后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我常跟家里人沟通,说赚钱多少,都是外在的,真正能把孩子带出来、带好,才是重要事。沟通多了,我妻子也就被我的执着打动了。
另外,我父母身体不太好,我不怎么陪在他们身边,其实也挺愧疚的。
新京报:对于这所学校,你有何期许?
潘平忠:我希望现在这个教学点能够办到二年级,让学生三年级再去镇子上读,学生大一点了到镇上去,家长也放心。再一个,我希望能够解决教学点人员匹配问题,如果能再来个老师和食堂工人,那是最好的。
新京报:下一步,你个人有何打算?
潘平忠:我自己当然是希望能够为我们乡村孩子,付出我一辈子精力,尽我应尽的责任,这是我的想法。如果我对教育不热爱的话,早就离开了。
很多人不理解我,问我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偏偏在这个贫困山村里教书。我说人各有志,这是我的理想。
新京报记者 李一凡 实习生 万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