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嫁娶乃人生之大事,其实,“之子于归”中不可忽视的幕后人物,当属身为“之子”的母亲。我的老家在农村,女孩出嫁有很多古老厚重的风俗,其中,母亲对行将出嫁的女儿说上几句“悄悄话”,认真做个交代,颇有一番味道。
我有四个姐姐,大姐二姐出嫁时我年纪甚小,当时情景早已不记得,但母亲在三姐四姐出嫁时所说的只言片语,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母亲不识字,平日不喜多言,女儿就要出嫁了,这时她一定要用心说上几句“悄悄话”。我不知道她究竟对大姐二姐说了什么,但父亲知道母亲说的话,戏称母亲说的都是三句半。母亲认为,交代好女儿是做母亲的责任,她不能让别人认为这个新媳妇没教养。
三姐“嘴硬”,不肯对未来的公婆称呼爹娘,而且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母亲担心三姐将来不能与婆家融洽相处,私下里反复叮嘱,但依然担心自己的话三姐听不进、记不住,“悄悄话”最后演变为在家中的公开“说教”:“过门后嘴要甜,分家了别多占,怎么让公婆变爹娘?孝顺。”对此,父亲笑着总结说:“怎么样?三句半。”
四姐的性格大大咧咧,喜欢自行其是。在她出嫁时,母亲自然又费心做了一番交代。这一次,母亲没有将她对四姐说的“悄悄话”在家里公开,倒是四姐主动解密。我问四姐:“妈对你咬耳朵说什么?”四姐笑道:“下田干活别偷懒,和人处事不要贪,做人最大的本钱是什么?讲理。”我对父亲的总结不由得表示钦佩,果真又是三句半,大概这也是母亲用心说“悄悄话”时的风格。
年上,老家拆迁了,村庄夷为田地。母亲随搬迁到集镇上的二哥家生活。一个星期天,我去看母亲,母亲提出要我陪她去老家看看。在老家,母亲用手抚摸着刚出土的麦苗,惊喜地说:“这坚硬的土台子,也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母亲高兴得像与故人重逢。我担心母亲对村庄搬迁政策不理解,解释说:“村庄里原来百来户人家,现在常住的就剩下一些老人,搬迁是大势所趋。”母亲听后笑了,露出一嘴豁牙,道:“这个我懂哩!这村庄就好像闺女一样,现在嫁出去了,嫁个好人家难道不好吗?高兴。”
母亲的豁达深深地感染了我。面对乡愁,就在我们常常为“回不去的村庄”感慨万千时,母亲的“悄悄话”令我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