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孟郊的《游子吟》。作者题下自注:“迎母溧上作”,其时孟郊50岁,到溧阳担任县尉。
孟郊诗现存500多篇,这一首语义极其简单,语言极其平淡:一件衣服的背后,是一根根缝衣线,一针针缝制,与之相伴的是一张忽闪忽闪的油灯,一双模模糊糊的眼睛,一个个不眠之夜和一份满是期待满是无奈的疼爱……儿行千里母担忧,寻常的一件衣服,写出了倚门翘首的母亲对即将远行的游子不寻常的慈爱。正因此,其诗意极其深远,所引起的共鸣极其强烈,千百年来乃至再过千百年也不会衰减。
天大地大,不如父母的恩情大。与父亲相比,母亲更有其特殊之处。母爱之厚,难以尽述,古人将母亲的恩情归纳为十种,怀胎守护之恩、临产受苦之恩、生子忘忧之恩、咽苦吐甘之恩、回干就湿之恩、哺乳养育之恩、洗濯不净之恩、远行忆念之恩、深加体恤之恩、究竟怜愍之恩。这些,无不是“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的具体体现。
爱孩子是妈妈的本能,从怀胎十月开始,直到自己老去,每一个孩子都无时无刻不在妈妈的这种本能牵挂之中,从古至今,无有例外。母爱最是无私,惟愿不能尽其所有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顺意的环境、安心的工作、美满的家庭,甚至子女成家立业之后,仍继续含辛茹苦帮助抚育下一代……在现实生活中,妈妈的爱还往往远超出这一本能。事例不胜枚举:古人安土重迁,孟母为小孟轲而三迁;古人轻易不剪发,陶母为陶侃待客而截发延宾,后又封坛退鲊禁止陶侃“以官物遗我”;欧阳修家贫不能读书,其母画荻教子;为给苏东坡做榜样,苏母甘为范滂母,一席话影响苏东坡一生,岳母教导岳飞“精忠报国”,忍痛刺背……
圣贤多良母。古人将父亲与君主进行类比的同时,更将父母并称为“亲”,就是认可母亲的辛勤劳、辛劳、功劳的有力证明。儒道释一致提出要尊亲孝亲,其他九流亦不例外。《孝经》不足两千字,被列入“十三经”,《论语》多次提出孝道是为人之根本,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孟子》说“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庄子》中,“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至于佛教,诸多经典都提到报父母恩。
孝敬母亲,古时如此,现在依然如此。1981年10月10日下午,汪曾祺回到阔别42年的故乡高邮,参加完县里的接待,他便迫不及待回家。在大门口见到任氏娘,汪曾祺“扑通”一声立即下跪,任氏抓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拉了起来。其时汪曾祺因为《受戒》《大淖记事》等文章名动海内,并且已经61岁,做了爷爷。值得一提的是,任氏娘是他父亲的第三任妻子,也是他第二个继母,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结婚时汪曾祺已经17岁了。他19岁离开高邮外出求学,此后并没有回家,与任氏娘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时隔多年,汪曾祺再回高邮,只一天,执意回家看娘。这次见到任氏后,他在台阶上长跪不起。任氏说:你快起来,你已有儿孙辈了,还要行这样的大礼?汪曾祺说,我是常出远门多年不归的人,这是规矩。汪曾祺说:“我对任氏娘很尊敬,因为她伴随我的父亲度过了漫长的很苦的沧桑岁月。”他如此敬重任氏娘,显然包含他对自己父亲的无限怀念,但是仔细研读推敲,汪曾祺更是把对他的生母、第一位继母的思念情怀寄托在任氏娘这一位老人身上的。读汪曾祺老先生《我的母亲》,到这里,往往让人不能自已,“心有戚戚焉”。一个大礼,一种“规矩”,一声怀念……
和孟郊的母亲一样,“任氏娘”也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母亲相比,青史留名的只是少数,但在情感的天平上,母爱的砝码永远是等同的。她们对我们的爱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同而比其他母亲少。她们爱我们有甚于爱自己,我们更应以寸草春晖之心,孝爱我们的母亲。这是我们的情感传承、道德传承,更是使命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