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蜜色肌肤、眼神中蓄满黎明前的浓黑的人,是我的族人;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农人,是我的父亲;那个机抒当户画荻刺字的妇人,是我的母亲;那个学富五车斗酒诗百篇的才子,是我的兄长;那个牛背上吹笛小溪边卧剥莲蓬的顽童,是我的小弟;而那个采桑采莲人面桃花的女子,是我的妹子,我的心上人……
白云深处,沿溪曲行,大槐树旁,青草池塘,竹篱斜插,青砖乌瓦三两间,前院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后园青竹青松青山,冬天有红泥小火炉温酒,夏夜虫声新透绿窗纱,春天燕子梁间呢喃、杜鹃远山唤归,秋天禾香麦熟、傩戏社宴……那是我的家。
小儿郎,上学堂;月光下,背诗行。二司马细说历史,八大家铺陈文章;李杜诗篇在,光芒日月长;魏晋妙人多,人心知青赏;举杯邀东坡,低回菊花黄;闲暇无事说聊斋,梦入红楼卧西厢……这是我的书房。
三月二的雅集,曲水流觞诗意清朗;五月五的龙舟,先贤之风山高水长;七月七的新月,女孩乞巧心爽事旺;九月九的登高,青云之志任逍遥;还有中秋的朗月除夕的岁火,亲友团圆滋味无疆……二十四番花信风,江山岁月色多娇;二十四个节气,大地母亲呼吸酣畅。四季轮转,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三更火读书灯亮,五更鸡志士起舞,暮鼓晨钟割昏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一天都是创世记……这是我的日历。
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半耕半读一品人家,田园和书斋将身心安放;亦儒亦道半仙人物,庙堂与江湖任意气舒张;穷善其身,达济天下,不愧君子;读圣贤书,立天地心,是大丈夫;敢取义成仁,存救世热肠……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四海之内皆兄弟,民胞物与;天地间有杆秤,将心比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家园美好;天人合一的追求,让生命韵味悠长;“道不远人”,所有的好生活,都不是天赐,而在于人为……这是吾土风俗吾民怀抱。
融入一个伟大的传统,追寻自己的根,是文化的本能冲动之一。熟悉一套传统的人文话语,也是薪火相传之意。
——节选自严凌君:《青春读书课·古典的中国》,题目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