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太行山大峡谷八泉峡。
桑 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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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西长治,壶关人被称为“壶关疙瘩”,意思是他们有一种不服输、有韧劲的精神。
为什么这么叫?有这样一组数字:壶关县地处太行山区,是典型的干石山地貌,被称为“干壶”,可是,40年来,壶关人绿化了105万亩荒山,壶关的森林覆盖率从5%左右增加到52.6%。
寸草难生的干石山上种出鲜活的绿色,靠的是壶关人不服输的拼劲儿,是40年全民接力护林的韧劲儿。
从山西省壶关县十里岭上放眼望去,春风已将山头吹绿,耳畔松涛声阵阵,周边大片的山被油松、杨树等覆盖,中间还夹杂着耐不住寂寞的山桃花,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格外醒目。
身处这太行高处,一股江山画卷尽收眼底的豪情油然而生。
你很难想象,眼前这汹涌的绿色下面,是那寸草难生的干石山。也很难相信,这里曾经是怎样的荒凉和干旱。
改变壶关生态的,是一场持续40年的绿色接力。
11任县委书记接力绿化,“决不允许一个将军一道将令”
程喜堂是“现役”林业人里资历最老的,亲眼见证了这场蜕变。
1979年,他刚参加工作,就赶上了好时候:太行山绿化工程即将启动,壶关作为山西唯一一个试点县,整县开展绿化工程。
“壶关是典型的干石山,最能代表太行山地貌,这也是当时国家选择壶关做试点的原因。此外,壶关也需要通过试点将国家支持转为实际效果。”用程喜堂的话说,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程喜堂那会儿是“初生牛犊”。他还记得遭遇的第一盆“冷水”:当时的领导拿出一本资料,上面记录着新中国成立以来壶关种植面积和实际成活面积。“30年间,壶关种植了47万亩,实际成活只有2.86万亩”,他这才知道,干石山种树有多不容易。
要是仔细看,在壶关每座现在郁郁葱葱的山下,几乎都能看见一点白色的、裸露在外的石头,这才是干石山的本来面目。
“壶关七成是山区,山区七成是干石山。”程喜堂说,“这石头山石头沟,谁干都发愁。”
当时,壶关的森林覆盖率只有5%左右,因为森林覆盖率低,大旱、洪灾次数频繁,被人们称为“干壶”。新中国成立后,县里为了解决水旱问题,修建了17座寿命50年的水库,却因水土流失严重,“水带着泥石俱下,像摊煎饼一样”,有一半不到20年就“报废”。上世纪70年代干旱厉害的那几年,原晋东南地委动用300多辆送水车往返壶关……没树、缺水,恶性循环当时已经形成。
破题的关键,就是种树。对于这一点,当时的壶关县委有着切肤之痛。
1979年出台的《中共壶关县委关于大力发展林牧业生产的决定》,有这么一段表述:“本决定和各社队制定的林牧业发展规划一经讨论通过,就要坚决贯彻到底。任何领导和任何一届党委,都只能在继续前一任领导和上一届党委所做工作的基础上,纠正某些不切实际的地方,增添某些需要补充的内容,决不允许一个将军一道将令,使之中途夭折。”
发布此《决定》时,时任壶关县委书记张国太恐怕没想到,40年来,历经11任县委书记接力,壶关绿化种植林木105万亩,森林覆盖率达52.6%,“干壶”壶关完成了蜕变。
“壶关疙瘩”不服输,活跃在石头山上
造林的思路确定了,具体实施起来还是关卡重重。
干石山怎么栽?应该种在哪里?如何保证成活率?
当时乡镇“比武”,一个村的种树成活率高达80%,其他村最高的才40%,这一比,比出了个能人王五全。这位后来被评为全国劳模的壶关汉子,通过不断试错,摸索出了一整套办法。概括起来,就是“阳坡育苗阳坡栽,阴坡育苗阴坡栽,就地育苗就地栽”。
他的办法解决了一系列痛点:不能采用以前的直接播种办法,而是应该采用先育苗、再栽种的办法;在石头缝要找准位置,根据具体地形来栽苗;阴坡上育的苗在阴坡栽,在阳坡上制造阴坡的小环境来栽种,等等。
王五全生前带出了很多徒弟,今年70岁的平书忠就是其中一位。4月的正午,太阳晒着平书忠黝黑的脸,他满脸骄傲:“我跟着王五全种了一辈子树。壶关各个乡镇都有我们种下的树,后来他走了,我就带着人种树。那会儿不说挣钱,就是出‘义务工’。”
这位朴实的山民,多年来有个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通过种树,得到政府和乡亲们的认可,因为多年来他除了在家种地,就是上山义务种树。
平书忠“成功”了。他家的窗户上放着一块匾额,这是上世纪90年代壶关给他颁发的“造林功臣”称号,还有3000元奖金。
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可平书忠干了一件人们想不到的事:他把这钱全买了苗,领着村里人接着上山补植补造去了!
造林,已刻进壶关人的基因里。古稀之年的平书忠,现在每天仍然上山。四周山上的油松,是他当年亲手栽种的,如今都有两三米高。他张开十根僵硬的手指头,上面满是岁月的刻痕,开始划拉起来:“五龙山600亩、百尺村200亩、斛市200亩……”过去20多年,他参与绿化了近3000亩荒山。
壶关这40年来的绿化,基本与太行山绿化工程各阶段的时间点相吻合。在县里号召下,平书忠现在种着一片经济林,种树给他带来了实在的收益。
在壶关,像他这样的功臣,还有很多。
在长治,壶关人被称为“壶关疙瘩”,意思是有一种不服输、有韧劲的精神。这些人活跃在石头山上,默默又执着地奉献自己的汗水和年华,山绿了,他们老了。
栽树、护林,壶关人的绿色接力,还将继续下去
这来之不易的成果,该怎么守护?
晋庄镇十里岭的瞭望塔,是周边最高点。60岁的向胜有、62岁的杨国庆老哥俩,守护着这里的林木。向胜有早些年跟着村里种树,12年前转为护林员。山上风大,20多摄氏度的艳阳天里,他们里头穿着厚厚的毛衣,外面又严严实实裹着护林服。
最近是防火季,他们吃住在管护站。中午吃方便面,晚上吃挂面。向胜有一辈子没结婚,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家就在山下的十里村,他望向山下,自言自语:“十几年前还能看见山下。看现在这树长的,都挡得望不到村里了。”
他们住在瞭望塔里。20多米的瞭望塔顶端,摆着一张高低床,除此之外再无一物。夏天,这里是避暑的胜地,可冬天,这里就成了极寒的冰窖。条件艰苦,老哥俩也没怨言,每天巡山加起来十几里路,“一年走坏5双鞋”,向胜有说他一点都不觉得苦,“这些树,一棵一棵,都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啊!”
最近,他们还在瞭望塔上发现一起森林火情。他们看到东南方向冒烟,赶忙给乡长打电话报告方向和大概位置,及时干预之下,火情得到了迅速有效处置。
现在,走在壶关县,随处可见“护林防火”的旗帜,无论是扛着锄头种地的,还是村里开会的干部,都佩戴着“护林防火”的红袖章。壶关县委书记李全心说,就是要让这种全民护林的观念深入人心。
不仅如此,壶关人还有一项“世界纪录”——长达万里的护林防火墙。“挖起石头栽树,垒起石墙护林”,树栽到哪里,山下的防火墙就修到哪里。这项由壶关县前副县长牛建忠在上世纪发起的防火墙工程,有部分进行了高标准修筑,也有不少就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一米多高的墙,连起来,筑牢了造林成果的防线。
栽树、护林,这是一场壶关人的绿色接力,它还将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