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一生,都在以自己的文学创作热情地参与中国现代文化建设。然而在他的人生之中,却有一大憾事,他每每谈起都遗憾落泪,那就是在他有生之年,未能有效地帮助他的两个哥哥。他曾提起两位哥哥都是因为钱而死,然而当他有钱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帮助两位挚爱的哥哥。
这两位哥哥,以及巴金本人,其实就是《家》中觉新、觉民、觉慧的原型——大哥李尧枚,三哥李尧林,还有他自己。巴金姓李,名尧棠,字芾甘,生于一个封建地主家庭,在当时也是一个世族大家,到了巴金这一辈,已经历经了五代人,巴金出生于家族最兴旺鼎盛之时,他曾在《我的幼年》中提过:“家庭里,有将近二十个是我的长辈,有三十个以上的兄弟姊妹,有四五十个男女仆人。”
然而巴金在这样一个封建守旧的大家庭中,就像一个“异类”,如同《家》中觉慧的真实写照。他想要学习新文化新思想,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他的“格格不入”终让他的抱负得以实现,然而这个过程离不开两个哥哥的支撑和支持。可是,难道觉新和觉民就不想寻求新的突破吗?其实并不是,只是在那样的一种境况之下,他们只能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觉慧敢于同这个时代抗争,而巴金之所以能够成为巴金,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了两个哥哥的负重前行?
《巴金的两个哥哥》其实先后出版过几个版本,收录了关于巴金本人、巴金家人,以及一些至交好友的各类纪念文章。随着近十年来又逐渐发现的四十年代的怀念杂文和其他史料,再加上黄裳先生等又写出了新的回忆文章,四川文艺出版社将之集大成,增补校订,定名为《棠棣之华:巴金的两位哥哥》。这一版,可以说是目前最为全面的一个版本。
“棠棣之华”出于《诗经·小雅·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里“常”意通“棠”,“棣”读音“弟”,“韡”读音“伟”,形容茂盛,用以赞美骨肉兄弟情。
《棠棣之华:巴金的两位哥哥》从巴金的大哥李尧枚和三哥李尧林的角度来进行分析和解读,从一个家庭之中、相似背景之下的三种不同命运和人生,来重新认识巴金。巴金曾说,大哥是爱他最深的人。他是《家》中觉新的原型,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像觉新一样活下来。想到大哥的死,巴金与侄子李致在谈话中曾两次失声痛哭。
大哥李尧枚是最先将新文化引入大家庭的人,他经常买来《新青年》和《每周评论》阅读并带领弟弟们讨论,是弟弟们对于新文化的启蒙者。李尧枚一直是个成绩优良的学生,四年课程修满毕业的时候他又名列第一,他希望能够去上海或者北京有名的大学里读书深造,将来还要去德国留学……然而这一切只是他的美好幻想,他在幻想这些的时候,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摆脱不了又不能丢下不管的身份——“承重孙”。他要支撑一大家子的生活,他要负担两个弟弟出国留学的费用,他要放弃学业娶妻生子……他要做的太多太多,却没有什么是为自己而做。
李尧枚的担子太重,一个家族都被他抗于肩上,可他偏偏又是一个有着进步思想的“作揖哲学”和“无抵抗主义”者,巴金曾在《做大哥的人》中这样说道:“他一方面信服新的理论,一方面依旧顺应旧的环境生活下去。”大哥一会儿是旧家庭暮气十足的少爷,跟弟弟谈话时又是一个新青年。为了维持生计、振兴家业,李尧枚卖了田去做投机生意却在一场大病之后,发现钱已经损失了一大半,那时的李尧枚因为各种矛盾的环境和心理,患上了精神疾病,他在发病之时将所有票据撕碎倒掉,于是,这个家彻底走向破产。觉新没有死,可是李尧枚却终是走上了不归路。
他曾在信中这样对巴金说:“弟弟,你对现代社会失之过冷,我对于现代社会失之过热,所以我们俩都不是合于现代社会的。现代社会所需要的是虚伪的心情,无价的黄金,这两项都是我俩所不要的,不喜的。我俩的外表各是各的,但是志向却是同的。但是,我俩究竟如何呢?其实呢,我两个没娘没老子的孩子,各秉着他父母给他的一点良心,向前乱碰罢了。”
巴金的三哥李尧林当初在大哥的支持下,和巴金一起外出求学,他是一个教育家、翻译家,他在天津南开中学的开放教学,启发了学生的学习思路。正因如此,他的学生们每每提及这位老师都心怀感念,他们之中有中科院院士申泮文、叶笃正,作家黄裳,剧作家黄宗江等等。李尧林有才华,有理想,却不得不在大哥去世以后,舍弃这一切,代替大哥接下这个十几口人大家庭的养家重担,最后积劳成疾患上了肋膜炎,不幸英年早逝。
巴金曾说:“我们三兄弟跟觉新、觉民、觉慧一样,有三个不同的性格,因此也有三种不同的结局。”那个在他笔下的旧社会封建制度的大家庭,犹如一片孤寂的沙漠,可是三个兄弟之间的棠棣之华,确是如同沙漠之中的绿洲。读到大哥给巴金的那些信的时候,不禁被他们的真情所震撼。没有能够有效地帮助到两位哥哥,一直是巴金的遗憾,不过两位哥哥的人品、才华和学识,可以通过《棠棣之华:巴金的两位哥哥》被更多人看到,也会让他深感安慰吧。(作者:默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