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民投：民投模式的进化新方向

如果说达尔文的进化论揭示的是生物适应环境生长的基本规律，那么，中国企业的进化新方向，则是国企与民企顺应形势联合共生的必然选择。最近，中国规模领先的民营投资集团中民投引发了外界的关注，如果站在经济环境快速变化的节点上来考察，民投模式的进化因其鲜明特征而有一定样本意义。

1+1＞2：高质量发展助推企业进化

在中国经济传统增长模式下，速度与激情已经是多少年来的主要剧情，高速增长甚至成为所谓中国模式的一大金字招牌。变革总是需要时机，需要酝酿的。2017年召开的党的十九大，作出了“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新时代论断。往前追溯不难发现，这个论断与高层此前于2014年提出的“新常态”、2015年提出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一脉相承的。

绝大多数人对国家战略和宏观趋势的认知与理解，要么有盲点和偏差，不识庐山真面目；要么由于思维惯性，在原有范式里打转转；要么节奏没踩对，不是快一拍就是慢两拍。然而，经济发展过程中既有结构性矛盾也有周期性变化，处理结构性问题必然也会引起市场的跌涨起伏，不断给经济带来新的周期波动。能从骨子里认识到这点的往往不是专家学者，而是在市场实践中付出代价的企业家们。作为时代的弄潮者，承受的风浪常人难以体会，这也是企业家必须担负的成本。心中能看到明天的，可以成为市场上的枭雄，但能挺到明天乃至后天的，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时间拉回5年前。2014年，民营经济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比如这年3月，银监会公布了首批民营银行试点名单，天津、上海、浙江和广东四个地区10家民企将试点首批5家民营银行，正式宣告我国民营银行改革进入实质破冰阶段。年底中华工商时报评选出“2014年中国民营经济十大新闻”，其中包括：中央密集出台政策力挺小微企业发展、民营企业加速进入银行电信等垄断领域、民企500强渐成转型升级中坚、阿里巴巴刷新全球IPO融资额……当然，其中少不了这条：“民企航母”中民投在沪挂牌。其入选理由是：“中民投的成立是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历程中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对于引导民营经济健康发展，充分激发民间资本的内生动力和活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影响。”

现在看来，民营经济在当时风光无限，承载了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众望。短短几年间，内外环境的变化，整个市场进入相对收缩的下行周期，民营经济也遭遇了激流险滩。以2018年WIND工业企业数据来分析，首先是规模以上私营企业的数量和资产总计出现了净减少，尤其是资产规模增速为-5%，而同期国企单位数虽然也略有下降，但是资产规模还有4%以上的增长。其次是2018年国企亏损率（亏损企业数量/企业总数）较上年度基本不变，而私企亏损率显著上升4%以上。然后是2017年以来国企主营业务收入利润率（利润总额/主营业务收入）显著上升，同期私企显著下降。最后从资产负债率来看，国企在债转股和利润改善的双重作用下实现降杠杆2%，而私企杠杆率去年以来上升4%以上。近几年民企与国企有息债务占比差值维持高位，规模以上民企的数量和资产规模都显著缩水。尽管如此，民营经济占历年国内固定资产投资的比例在50%以上，给国民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也正因此，2019年全国两会，有关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的话题中，涉及国企、民企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新角色和新定位的声音不少，构成了引导中国企业进化新的风向标。

风向标一：“国进民退”或“国退民进”被定性为伪命题。部委领导表示，二者从逻辑上和实践上来讲都是不正确的，要深刻认识到“两个毫不动摇”是我们的根本国策、经济基础。并指出，竞争是市场的普遍法则，无论国企之间、民企之间、国内国外企业之间，竞争都很激烈、很残酷。但正是在这种竞争中，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企业发展水平不断提升，从而给市场提供了更好、更方便、价格更低的各种产品和服务。

风向标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政策取向和力度更加明晰。混改旨在发挥不同所有制企业1+1＞2的积极效应，政府工作报告中重申“积极稳妥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先有“重点领域混改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完全竞争领域混改允许社会资本控股”的风声，再有消息传出“2019年要加大分类推进混改，商业一类的国有企业、国有资本投资公司、国有资本运营公司、创建世界一流示范企业等都要加大混改力度”。

双向混改的逻辑：融合催生“国民企业”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民投近期的一则新闻也显得颇有意味。

人民网2月28日报道，中国长城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国长城资产”）与中国民生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民投”）当天在北京签署《全面业务合作协议》。照此协议，双方将基于各自的业务布局，实现优势互补，着力打造新时期大型国有金融机构和大型民营企业的合作典范，探索建立国有企业资源优势与民营企业机制优势良性互动的商业模式。

一边是作为央企的中国长城资产“化解金融风险、提升资产价值、服务经济发展”的使命、全牌照优势和强大的专业能力，另一边是作为民企的中民投在市场机制、规模效应和品牌影响力方面的优势。二者通过系统联合，形成相互学习、相互借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发展格局，从而引导社会预期，切实落实金融对民营企业的支持。从未来合作预期看，在符合法律法规、监管机构要求及双方内部管理制度的前提下，彼此可以先在专业子公司层面寻找突破口，以换股、现金入股等方式开展股权合作。这无疑就涉及到了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更加深层次的命题。

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是指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有资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学术上称为“异质产权多元化”。除了一般意义上针对国企的混改之外，2015年出台的《关于国有企业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意见》提出“鼓励国有资本以多种方式入股非国有企业”，不过，这种双向混改起初并未获得应有的重视。但近年来，一些前期通过较高负债扩张的民企，在新的周期下临时遇到流动性困难，越发需要国企助其度过难关。在此背景下，出现了一些国企入股民企的案例。前后两种现象，被概括为“双向混改”。可以预见的是，混改未来将以“双向混改”为主，尤其是国企积极帮扶民企并促其转型升级将成为混改的阶段性重心。

与此同时，“竞争中性”原则也屡被提出。无可否认，长期以来不同所有制企业在获取自然资源、市场准入、特许经营权、政府项目、银行贷款、资本市场融资等方面，并不处于平等地位，企业之间有着一条很深的所有制鸿沟。然而，时易世变。两千年前的《吕氏春秋》有云：“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这里的“法”既有法度、秩序的含义，更是指经济社会赖以运转的运算法则和原理。法无常法，势无定势，法也不可永久僵化一成不变。尤其是当前，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升级的重要关口，亟需通过不断破除体制机制障碍，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促进不同类型的企业合作共生，这对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意义非凡。因此，无论是从现代产权理论还是中国企业所有制学说出发，都应该与时俱进地破解国内企业的现实命题，而不应一直停留在国企、民企的二元划分阶段。

随着“竞争中性”成为国企改革的新指引，推进混改“双向渗透”应突破“姓国姓民”的认识误区，摒弃所有制的论争，充分发挥好民企经营创新的优势和国企资源资本的优势。2017年10月，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文章指出，未来中国经济将走向高质量发展，必须从传统固化的观念，转向用全新的现代化产业链理念来认识国有和民营经济；国企和民企共同面临着“应战-成长”的发展转型，任务艰巨也蕴藏机遇。在笔者看来，结合“双向混改”和“竞争中性”这两大逻辑，就是要改变传统的以国有和民营为区隔的企业二元体系，构建一个以“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国民企业”为运算法则，探索形成国企与民企深度合作、双进双赢、多元融合的新体系，进而不断增强企业和经济的创新力与竞争力，助推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此前，类似中国长城资产与中民投合作的案例已有不少。比如，2月22日，山东交通产业发展基金与日照港集团、山东东明石化集团合资成立了日照港明港原油码头有限公司，将建设、经营日照港岚山港区30万吨级原油码头三期工程。其中，山东交通产业发展基金就是中民投和山东铁路投资控股集团于去年3月共同发起的一只混合所有制政府引导基金，旨在助推山东新旧动能转换、优化提升山东产业布局；去年12月，由中航材集团和中民投旗下中民投租赁携手成立的、国内首家布局全国的平台型航空救援综合服务公司——中航材航空救援股份有限公司落户雄安新区，即体现出国企与民企资源互补的混改优势；今年1月，中民投旗下中民新能与中国核工业集团控股的新华发电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主要以股权投资、资产并购方式，在光伏、风电平价上网项目开发、薄膜光伏制造、资本市场、清洁能源产业基金搭建等方面开展深度合作，将发挥各自优势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清洁能源、智慧能源等业务领域开展全方位合作，打造混合所有制新典范。此外，这家民营投资集团正与国内外的意向战略投资者沟通推进中，有望通过进一步优化其资本结构。

与此同时，其他民营投资企业也在做类似的探索。从苏民投、浙民投的披露信息，其参与省内外优质国有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造都被列入了投资方向。此外，2017年9月，复星集团牵头民企，与浙江交通投资集团等签了“杭绍台铁路PPP项目合作协议”。这是民营资本在铁路投融资领域首次控股⋯⋯据不完全统计，5年来，国内仅中央企业与民营企业5000万元规模以上合作项目已超过1000项，涉及总金额达2万亿元以上。国企和民企合作，优势互补，实现资金、渠道、人才、品牌等资源共享，走出一条“国企实力+民企活力”的发展道路，对产业转型升级具有促进效应。

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前后写过两部传世之作。前一本指出人的本性利己，使得“理性经济人”成为经济学的基本假设。后一本则以同情为基础原理，形成了正义、仁慈、良心等构筑的伦理体系。为此，美国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惊呼：“不读《国富论》，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叫利己；读了《道德情操论》才知道，利他才是问心无愧的！”市场经济下，企业是理性经济体，但企业家是可以有情有义的。依然以中民投为例，作为由59家民企抱团发起的投资集团，本身也发扬了市场经济应有的抱团互助精神。而民投模式的进化新方向，又给中国经济探索混合所有制改革、实现转型升级、走向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益的选项。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在经济周期变化之际，不少民企甚至不排除个别国企遭遇流动性紧张等问题，这些问题远远不是中国经济也不是民营经济的全部，不能代表其基本面。民营经济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官方公认为“五六七八九”，即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90%以上的企业数量。民投模式则是新时代中国企业改革发展的一块试验田，服务于包括混合所有制改革在内的国家大战略，毫无先例地为“国民企业”探道寻路。这是中国企业与生俱来、义不容辞的使命与担当。

（作者系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