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处古趣生——何绍基《兰石图》赏析

兰石图（国画） 何绍基 湖南省博物馆藏

　　何绍基（1799-1873），字子贞，号东洲，晚号蝯叟。湖南永州道县人。他出入于阮元、程恩泽之门，通经史、律算，尤精小学，旁及金石碑版文字，也是提倡宋诗的重要人物之一。何绍基的绘画，据载多为即兴之作，题材以山水和“四君子”为主，多作墨笔，少设色，风格素雅。

　　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兰石图》横幅应是何绍基代表作之一，此画洋溢着清淡高雅之气，“于不经意处古趣横生”。从其自题来看，是酒后即兴而作，赠予亲家李星渔，题曰：

　　酒后偶作细画，季眉三兄亲家见而爱之，可为一笑。时辛亥初冬，弟何绍基。

　　“季眉”是“三兄亲家”李星渔的字，是湖南“以经济而兼文章”三君子之一李星沅的三弟。李星渔著有《观香室遗稿》，在清同治十三年（1874）刻本中有何绍基跋语，可见两人除亲家关系之外，还有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画中有三段题跋，由内容可知，在何绍基挥笔后，李星渔将画作又示之杨季鸾，杨观后并题道：

　　子贞齐年，平日作画往往于不经意处古趣横生，此幅娟秀乃尔，殆所谓风流自赏，自求馨逸者矣。重阳后十日过倚石园，季眉三兄出此见示，因共赏之。紫卿杨季鸾。

　　观题之后，又有“紫卿庚兄”补笔，使画作更具神韵。杨季鸾（1799-1856）是清代诗人，字紫卿，御赐“孝廉方正”，与李星渔同是湖南永州宁远县平田村人。杨季鸾与何绍基同庚，并相友善，死后何为其题墓云：“两人足迹轻天下，千古诗怀在永州。”何绍基出身名门，宦游多年，来往者非名流即时俊，他作为书法家的一面广为人知，而其作为文人，雅致生活的其他方面却少为人关注，特别是其绘画水平，此画在杨的题跋中得到印证。画中对杨氏的补笔，何绍基又添一跋：

　　是日雨寒甚，园中新置石峰苍润有色，闲以天竹冬青之属盖其隐秀。紫卿庚兄来此看石，忽覩此幅，谓其颇有生趣，因于酒后作细笔蕉石示之，子贞点头受教。

　　何绍基传世的绘画作品极少，但我们可从此《竹石图》中窥其技法一二。展开此卷，仿佛能听到画家在画纸上运笔的刷刷作响之声，只觉心中酣畅淋漓，湿润的笔墨似乎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这就是何绍基醉后无意为之而成的生趣。此幅布局以S形展开，似一“龙”形，龙首在左侧，错落蜿蜒有致。兰叶以行草笔意写成，浓淡随势生发，不加雕琢。而石块以淡墨飞白勾成，快速的笔法体现出石体的沧桑，似充满阅历的老人，与湿润的所绘之兰形成苍润对比。同时，通过动与静的对比，既在视觉上增强了画面的变化，也像镜子一般映射画家的内心。

　　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一个文人如何通过自己的作品，来赋予所绘物象文人意趣。在传统文人画家中，四君子题材为文人所钟爱的原因之一，是能够通过梅兰竹菊来进行文人的自我比照，比如兰花象征着正直君子的气节和品德，竹子象征君子坚定不移的意志。古代文人士大夫在家中常会挂有几幅四君子图，或是用山水屏风等衬托君子的威严。而四君子中，最受宠爱的当属兰竹，因其不必着颜色的画面，和需要尽量节制笔锋，这也是文人画的法度。画家常将兰竹等题材当作“人”来画，即表现一种气格。正如此画，何绍基在挥写过程中并不强调写实的描画，而是依靠微醺之后的胸臆来挥洒兰石的生态走势。画中兰叶写法多有连笔，似作线条游戏，注重笔墨情趣超过于模仿自然的真实，虽是“酒后偶作”，但仍寄寓了一个文人对兰石高洁之姿的追求，同时也代表着文人墨戏笔到意成的精神状态。

　　赵孟頫谓“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需八法通”，即是要借助不同的线条形式来表现不同自然物象的精神。何绍基书法向来为世人称道，三四十岁就已确立了自己的风格，朴实而文气十足，至五六十岁间或有一变，特别是六十岁全力学习汉碑以后，行书有了较大的变化，变得更为奇崛矫健，轻重燥润的笔墨对比也愈来愈大。他将圆浑饱满的颜书、俊爽锋利的欧书及古朴雄浑的魏碑自然融合于笔底，故能出奇生妙。